第一百四十七章 翠竹仙居 三十三
聽到這裏，柳五臉色大變，更為蒼白，額頭上竟然有了一層細細冷汗，以他現在的修為怎會出現這種情況，受到多大的驚嚇才會如此模樣，他很恐懼，萬分恐懼。
驚駭下，柳五雙手緊握，身體顫栗，看著於靖奕，等他講下去。
於靖奕緩緩道“他不僅是個富商，還是一位善人，在村裏他修橋鋪路，樂善好施，還興辦學堂，得到了鄉裏鄉親的尊敬愛戴，名揚十裏八鄉，如此人物，誰能將其和惡貫滿盈的千麵狐聯係在一起……”
說到這裏，柳五身上忽然傳出一陣脆響，那是渾身骨節抖動的聲音，接著地麵，四下牆壁，還有書桌，書架等等，都在顫抖，仿佛是在地震。
於靖奕知道原因，臉上顯露憐憫之色，過了良久，翠竹軒才安靜下來，就聽柳五道“說吧。”雖然隻是兩個字，可那語氣是無比的悲苦淒涼，聽之心酸，感同身受。
於靖奕暗歎著，繼續道“但不論多好的偽裝也掩蓋不了真相，因為有了明確目標，刑部獲得的線索也就越來越多，千麵狐終於現形，但是為了能夠順利將他捉拿歸案，刑部不敢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實在是關係重大，稍有疏忽，就怕前功盡棄，等刑部掌握了確鑿證據，正要準備采取行動時，意外發生了。”
聽到這裏，柳五眼前頓時一黑，身體異常空虛，刹那間他的精神魂魄被一股至強之力從身體內硬生生抽走，那種感覺無法用痛苦難過等等詞匯來形容，是絕望，極致無盡的絕望。
身子晃了一晃，真氣流轉，柳五眼前才有了些許光芒，但依舊覺得四周是黑暗的，寂靜的，陰冷的，若不是那顆心還有溫度，還在跳動，他都無法肯定自己還活著。
大靜訣似乎都已失效，彩雲訣仿佛也已停頓，一身修為已然喪失，現在的他就是一個廢人，將死之人。
哇的一聲，他吐出一大口鮮血，染紅了前方的書桌，血滴飛濺，淒厲慘淡，觸目驚心，動人心神。
於靖奕靜坐在對麵，看著麵如死灰，形如枯槁的柳五，一臉悲憫之色，但他沒有出言安慰，隻是靜靜看著，這時多話的他一個字也沒有講，無聲是最好的慰藉。
許久後，柳五才從黑暗陰冷寂靜的世界裏回來，毫無血色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生氣，眼裏有了一點點光彩，深深吸了口氣，他緩慢而又有力地道“說吧。”
於靖奕知他挺了過來，甚是欣慰，繼續道“誰也沒想到在刑部準備抓捕千麵狐的前一天，千麵狐全家以及他所在村子裏的男女老少竟然被人殘忍毒殺，那是二百五十個人。如此變化，令刑部措手不及，急忙查案，隻是查出毒殺眾人的毒藥名為醉生夢死，是江湖上聲名狼藉的惡匪毒郎中獨門毒藥，而當晚毒郎中確實路過水泉村，可是根據線報，毒郎中僅僅隻是路過，沒時間也沒理由毒殺這麽多人。”
說到這裏，於靖奕停頓了一下，想想才道“之後根據刑部眾人推斷猜測，這樁慘案很可能是…是……”
柳五低聲接道“是千麵狐自己下的毒。”
於靖奕點頭道“不錯，千麵狐自負驕傲，自然不想成為囚徒，所以選擇自殺。”
柳五沉聲道“可他卻要那麽多人為他陪葬，還包括他的子女。”
於靖奕歎道“像千麵狐這種人，做事決絕，對他人狠，對自己人也不會心軟，以他的罪行，是會株連親屬的，與其被官府處置，還不如他自己來做。”
柳五臉色慘白，澀聲道“你說的對，隻是那些鄉親何罪之有？他……太狠毒了。”
於靖奕又歎道“他連至親都會殘殺，何況其他人，柳大哥，請你保重。”
真相竟是如此殘酷！
柳五做夢都沒想過自己尊敬愛戴的羅員外竟然是一個人麵獸心，無惡不作的大盜，那層麵皮下竟然包藏著一副極度醜惡肮髒陰毒的軀體靈魂，而他與這個人還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絲毫沒有察覺感覺此人有一絲邪惡氣息，每次見到羅員外，他隻有敬畏和感恩。
想到羅員外對他還有養育之恩，若沒有羅員外的收養，世上也不會有羅五柳五，可也就是這個人差點將他毒殺，還將他的親人朋友全部殺害，其中還有剛來人世不久的嬰兒，這個人為何如此狠毒？
更可笑的是，自己還為羅員外一家的遇害悲痛萬分，還一心一意想著為他們報仇，還為他們殺了那麽多人，可到頭來，真正的凶手居然是羅員外自己，這真是好笑，這難道就是自己的命嗎？
柳五，你真傻！
再想到自己的師父戰天風，和羅員外其實沒有不同，都是被自己當做了親人長輩，可一個想要奪去自己的身體，一個是想讓自己成為陪葬品，他們是一路人。
柳五不禁想，我活著難道就是為了他們？被他們利用，掌控，如果自己沒有知道真相，豈不是還要為他們死心塌地一輩子？！
於靖奕默默看著，見柳五神色變化不斷，情緒起伏不定，他多少有些擔心，一是怕柳五想不開，二是怕他的精神身體受不了，這樣的打擊真的可以摧毀一個人。
他忽然有些後悔，不該讓柳五知道這些，千麵狐已死，水泉村的人也不能複生，柳五獲知真相隻會徒增悲痛煩惱，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糊塗些，就當水泉村慘案是無名凶手所為，這樣的結果未嚐不好。
可轉念又想，此事若不完全解決，必會生成心魔，對柳五的將來必會有很大的影響，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越早處理越好，還是師父說的對。
二人各有所思，沉默了很久。
忽然，柳五笑了起來，笑得那麽大聲，似乎極為開心，於靖奕嚇了一跳，以為他是受了太大刺激，精神失常，瘋癲了！
“柳大哥，你還好嗎？”於靖奕真氣提聚已經做好控製柳五的準備。
柳五大笑道“我很好，小奕，我是覺得自己很好笑，活了這麽久，居然被自己視為親人的人不斷欺騙，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好笑的很，哈哈……”
於靖奕道“柳大哥，是他們太可惡太可恨，你是受害者，而你活著又要承受很多痛苦，你要堅強，千萬不能被他們擊垮。”
柳五笑著笑著又大哭起來，哭聲淒厲，令人心酸，於靖奕深深感受到了他的心情，眼中不覺有了隱隱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