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愛到深處無怨尤
與一襲白裙飄飄的柳依諾走在一起，雲歡顏覺得自己身上的煙火氣太重，太俗。簡直是褻瀆了那麽美好晶瑩的可人兒。
下午四點，陽光正好。不濃鬱，不豐盈，暖暖照在身上。
兩個美麗的女子走在花間是一幅難以形容的畫麵，保鏢自她們身邊走過，會忘了任務，忍不住多看幾眼。
默默無言，走到噴水池旁，水花落下，驚醒池子，激起漣漪一圈圈。陽光穿透了池水，映襯出底下的彩石。
“對不起，突然找你有些冒昧，希望你不要介意。”柳依諾率先打破沉默，天仙般潔淨的笑容那樣典雅，優美。
“沒關係。柳小姐找我有事嗎？”心底大概有了準備，電視裏上演的狗血劇碼就要經曆，她不知該哭還是笑。
隻想說，她找錯了對象。
自始至終，她不曾在赫連玦心中留下任何痕跡。如果她將她當成敵人，太高估她了。
轉身，裙擺蕩出一圈迷人的弧度，舉手投足間皆優雅無限，更襯出旁邊人的粗鄙：“也許你不認識我，但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
熟悉的開場白，雲歡顏唇角上揚：“既然這樣的話，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所以，你不必跟我談判，不必用錢打發我，更不必降低了你的格調。”刺蝟一般先豎起全身利刺用攻擊來防禦。
柳依諾呆了一瞬，明了過來，笑容不變，隻是眸子深處氤氳幾絲煙霧：“你誤會了，我不是來跟你談判的，我是來請你放心的。”
莫名的話，雲歡顏臉上冷硬的冰慢慢龜裂。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柔若如柳，像林妹妹一樣透著病態的蒼白，令人不忍傷害。
可是，她的語言，她聽不明白，也沒有心情與她繼續打啞謎。赫連玦對她的愛意寵溺那麽明顯，她不會傻到自欺欺人。
麵對雲歡顏的打量，柳依諾不避不閃。緩緩在池子邊坐下，蔥玉的手指伸入水裏，劃過一圈痕跡。聲音有些幽遠：“算算時間我和玦認識也有八年了，這八年來他很辛苦，很艱難。為了擺脫周海藍的控製，他吃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苦。玦看起來冷漠，但他的心比誰都軟。別被他的外表嚇到，他其實是隻紙老虎。”苦澀的笑繼續擴散，將心愛的男人親手交給別人，原來這麽痛。
她已經準備了好久好久，並以為自己可以承受。她似乎有些高估了自己，她沒那麽勇敢。這樣的痛比病魔的折磨更重千萬倍，但有些話她一定要說。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聽你們的故事。”本能轉身欲走，她雖愛著赫連玦，卻不表示她可以站在這裏任她羞辱。
如果這是她的如意算盤，那麽她就錯了。
她從無意去跟任何人爭奪赫連玦的愛，所以，無所忌憚，無所害怕。
晶燦的陽光在柳依諾過分蒼白的麵容上鍍了一層金箔，使之看起來更加飄渺如仙。不染一點點俗世塵埃，美得不真。
歉然的緋紅悄悄爬上，淡淡的粉融在不健康的白裏，更添幾分孱弱，惹人心疼：“很抱歉，也許我表達的方式讓你覺得不舒服，對不起，我無意傷害你。雲小姐，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才會冒昧找上你。請原諒我剛剛的詞不達意，我隻是想單純地請求你，別離開玦。”
心中最後一絲怒意被柳依諾的話驚散，不可掩飾的驚愕浮於表麵。微張著嘴，眸中流露出濃濃的不可置信。
“你……”難以形容的驚愕震得她心狂跳不止，不是喜悅，更多的心疼和敬佩。那該是怎樣一種愛才能讓一個如此柔弱的女孩足鼓勇敢，要另一個女人照顧自己的男人。
捫心自問，她做不到。
對於雲歡顏的反應，柳依諾早料到，她並不吃驚。任誰聽到她的話都會驚愕的，第一次有此想法時，她也嚇了一跳。
然，隨著病情一天天加重，她再不舍也要做出決定。
彎下腰，烏絲如瀑布遮住她白皙的臉頰，纖指劃過水麵，波紋圈圈。陽光點點折射出碎金，柳依諾在這一刻抬起頭來，飄飄出塵，如精似仙。
“雲小姐，你沒有聽錯，我也沒有拐彎抹角。同是女孩，我看得出來你對玦的感情，你也希望將來孩子能在一個康健的環境裏長大，不是嗎？”目光清澈，無一絲塵埃，如同她給人的感覺，清清淡淡，透明晶瑩。
“你怎麽知道我懷孕了？”驚呼出聲，她怎麽能如此平靜的看待這件事？想要用她的方位去看事情，雲歡顏發現自己做不到。
她達不到她的高度，無法像她那樣超脫。
“嗯，我知道，也許比你還早一點點。”她不喜歡說假話。
柳依諾的話使雲歡顏從混沌裏回神，她估計是全世界最可笑的媽媽。所有人都知道她懷孕了，就她自己毫無所覺。
“赫連玦告訴你的？”不知不覺語氣中含了怨與恨，他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隻有一個可能。他並不想要這個孩子，想趁她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做掉。
這麽一想驚出了一身冷汗，手護著自己的肚子，仿佛那樣她就能保住她的孩子。
一步步後退，剛剛所有的驚訝都化作憤怒。她不明白柳依諾跟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炫耀？
“別誤會，玦一直想要這個孩子的，真的，你相信我。”她急切的解釋是欲蓋彌彰，雲歡顏隻覺得羞憤不已。
她剛剛還那麽感動，為她心疼。原來，她的手段這麽高，傷人於無形，甚至要她感激她嗎？
不，她不是那麽懦弱的女子，為了寶寶她更要勇敢和堅強。快速斂去所有外在的情緒，翦眸結了一層寒：“柳小姐，你放心吧，我會離開這裏的，不會跟你搶赫連玦。如果你已知道了一切就應該明了，我與赫連玦之間隻是交易，身不由己。這個孩子在我的身體裏成長，所以，他是屬於我一個人的，與旁人無關。”說完大步離開，不顧柳依諾在背後的解釋。
短短一天內，心碎了又粘上，再碎再粘上。血跡斑斑，痛不可抑。但她無處藏身，隻有戴上厚厚的殼。
經曆了這麽多，她更深切地體會到，絕不能軟弱。之所以害怕，是因為有弱點。若是無所畏懼，又怎懼別人的傷害。
“雲歡顏，你給我站住。”不同柳依諾的孱弱飄渺，一聲大喝十足霸氣。疾步行走，都不由得頓下腳步。
她聽得出來這個嬈華的聲音。
對於這個將自己推入火坑的女人，她的心情很複雜。嬈華不是主謀，卻是幫凶，她有苦衷，卻助紂為虐。
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看得出來她在赫連玦眼中的地位不同凡響。
“諾諾，你慢一點，慢一點。”擔憂的關切聲聲刺耳，她很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發現逃不掉，躲不開。
柳依諾喘著粗氣，若不是嬈華攙扶著她恐怕已經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撐著一口氣，是因為不想加深彼此的誤會。
“雲……小姐，你聽……我解釋好……不好？”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喘息和咳嗽使她說話困難。
“諾諾，你這孩子，明知道自己的身體還這麽激動。來，我們先回去休息，有什麽話以後再說。”比對雲歡顏說話的語氣簡直天差地別。
柳依諾閉了閉眼，倔強揮掉那欲吞噬她的黑暗。唇上最後一絲粉色流盡，臘白的唇如同暗夜的幽靈：“小阿姨，我想自己跟雲小姐談談，你先回避一下，好嗎？”柔柔哀求著，眸中已擠不出掩飾情緒的笑。
嬈華一口拒絕：“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諾諾，你想讓我們擔心死嗎？”斥責的話裏滿滿疼惜。
“對不起，小阿姨。讓你擔心了，對不起。”聲聲道歉如針密密紮入人心，嬈華眸中閃過的憐意濃重。
“別動不動就跟人說對不起，你從沒有對不起過誰。”加強語調，似是說給雲歡顏聽的。
感覺背後兩雙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燒出四個黑洞。雲歡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其實，她應該大步離開，任她們唱獨角戲。
但柳依諾虛弱的聲音如緊箍咒束住了她，她動彈不得。
“雲小姐，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話說完，好嗎？”背後傳來的聲音很小，明明距離不遠，她卻有些聽不清。
更多隻聽到那急促的呼喚和咳嗽，她是真的病了。她無法這麽自私，不顧她的哀求一個人走開。
腳步有千斤重，她抬不起來，唯有愣愣站在那。挺直背脊，用冷漠的表象包裹起脆弱，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好欺負。
“謝謝。”幾不可聞的歎息傳來，隨即被嬈華驚恐的聲音覆蓋：“諾諾，諾諾，你別嚇我，諾諾……”
猛然轉身，隻來不及看到柳依諾唇邊還未凋零，感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