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要她的命
柳依諾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每次透析都十分痛苦,但她總是默默忍受著所有苦痛,用她標誌性的笑容麵對眾人關切的目光。
越和她相處久,雲歡顏心裏的鬥爭越強烈。有時她甚至想要取出孩子,換腎給她。尤其是當她每次病危的時候,反而,柳依諾比她堅持。
她說,她要努力撐下去,她不想自己的命是用別人的命換來的,她同樣期待著這個小生命的降臨。她甚至要求雲歡顏等孩子出生了,讓他認她作幹媽。
每每看到那已極度疲憊卻依然強撐的目光,雲歡顏心底的罪惡感就如騰緊緊纏住脖子。
人在焦慮的時候連時光都慢了腳步,兩個月的時間過得比兩年還漫長。現在她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了,醫生的囑咐她都一一照做,隻是,身體仍瘦得不見一點肉。
小腹還不是很明顯,隻是微微凸起,若是穿寬鬆一些的衣服根本就看不出來。所幸,醫生說胎兒一切健康。
秋姑娘逐漸變老,風卷落葉,絢麗斑斕的季節舞台悄悄斑駁,褪去了華麗,染上白霜的味道,寒氣絲絲。
雪園四季不敗的玫瑰依然開得嬌豔,不受任何影響。姹紫嫣紅搖曳著盛夏風情,不管風吹雨打,烈日暴曬,美得濃鬱,多彩。
自從那一次派黑翼潛入雪園救人未果後,周海藍再沒有動靜。不過,雪園的守衛一刻沒有鬆懈過,嚴陣以待。
誰都知道周海藍不會善罷甘休,她在等一個機會,或是養精蓄銳。
不說她最疼愛的兒子是別人手上的人質,她必須救回。單是她的基業,她就絕不會拱手讓人。就算親自毀掉,她也不會便宜別人。
惦記著赫連羽的傷勢,曾有幾次開口要求見他一麵,都被赫連玦無情拒絕。久而久之,她不再提。
他和她之間除了這個孩子已無半點關連,每次他來看柳依諾,彼此都很有默契的避開對方。漸漸成了一種習慣,兩人像是白晝與黑夜,不能共存,沒有見麵。
很努力地說服自己,他對她曾經的一切都是假的。利用她對付周海藍,現在更要利用她救柳依諾。
捐腎是她心甘情願的,隻是,拔不掉心中的利刺。每當夜深人靜,輾轉反側時,那痛紮入骨髓,漫過周身神經。
“歡顏……歡顏……”柳依諾輕柔地呼喚,雲歡顏驀然回神。閃著疑問的眸子對上關切的擔憂,暗自懊惱自己的失神。
“諾諾,你哪裏不舒服?”不知何時起照顧柳依諾成了她的責任,這樣的角色很奇怪。因愛著同一個男人,她們應是水火不相容的關係,卻彼此惺惺相惜。
也許是遭遇和經曆有些類似,她們都懂對方心裏的苦。於是,形成這個奇特又和諧的關係。有時想想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
說不難受,不妒嫉是假的。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孩子的爸爸對另一個女人好,噓寒問暖,關懷備致,寵溺有加,她做不到熟視無睹。
痛會銘心刻骨,隻是,她沒有抗拒的權利。因為這是她的選擇,而且,赫連玦心裏自始至終都隻有柳依諾一人。
與其說妒嫉像似羨慕,她羨慕柳依諾可以得到赫連玦全心全意的愛與憐。當然,她不恨她。柳依諾善良如天使,連她都無法抗拒喜歡她。
烏絲襯托下,柳依諾蒼白透明如琉璃,仿佛下一秒就會碎成粉灑消失。醫生說,她隨時可能會走。她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跡,等她生下孩子成功換腎的幾率幾乎是零。
嬈華從未放棄過威脅利誘她拿掉這個孩子,要不是柳依諾以命相逼,還與她同吃同住,她很難逃開魔手。
對柳依諾她是感激的,渴望她健康的心不比任何人少。
“歡顏,能讓我摸摸孩子嗎?”在護士的幫助下,柳依諾靠在床頭,虛弱使她連眨眼都十分緩慢。長睫如扇,每動一下都消耗著生命的精魂。
看著她一天天虛弱,心頭懸著的那把刀一寸寸淩遲著她,痛與愧並存。相較於柳依諾,她真的好自私。
揚起笑,走近她,坐在床邊,握住她纖細透明的手指:“當然可以啊。”將她的手放在自己並不明顯的小腹上。
四個月的肚子有些人已經有很明顯的胎動,雲歡顏卻不太能感覺得到。“現在他還不常動,等再過一個月就會比較活潑了。”
“好神奇啊。”柳依諾臉上洋溢的羨慕裏難掩那份悲傷和落寞,雲歡顏看得好心疼。兩個月的朝夕相處,她對柳依諾的感情已形同姐妹。
幫她撫去粘在臉頰的發絲,晶瑩剔透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透明得可怕。仿佛她身體裏的血液被空氣一點點蒸發掉,甚至她的精元。
“等你病好了,你也會有自己的孩子。”說話的同時有些愧疚地低下頭,柳依諾無怨無悔撐著,她還可以這麽自私嗎?
“嗯。”輕應著,如同歎息。她的身體她很清楚,一直強撐是保住雲歡顏母子的安全。若是頭兩個月,不那麽明顯,赫連玦為了她會變殘忍。等她的肚子大了,或許他會不忍。
因為她無法時時刻刻保持清醒,她這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事了。她不希望將來有朝一日,他會後悔。
“歡顏,謝謝你。”染上悲傷的臉頰使她看起來更加孱弱。
雙眸堅定望著柳依諾,扳正她的臉讓她麵對自己,斂去溫和變得嚴肅:“諾諾,你答應過我的,一定要撐下去,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與她朝夕相處,更清楚她的病情變化,憂思更甚。然,現在要她拿掉肚子裏的寶寶,她真的做不到,她舍不得。
就算全世界都不希望他到來,她都珍惜。盡管他的存在不會簡單,亦是她生命裏最沉重的負擔,然,他已是她身體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無比期待,孩子是天使。她絕對絕對不能放棄,不能妥協。
在雲歡顏擔憂的目光下,柳依諾點點頭:“放心吧,我會的,我會努力的。歡顏,你別怪我小阿姨,她不是壞人,隻是太怕失去我了。”
“別胡思亂想了,我沒怪過嬈媽媽。”將她的手放入被子裏,細細掖好。
“我想出去曬曬太陽。”全身浮腫的柳依諾就像充了氣的娃娃,胖得那麽令人心痛。
“今天降溫了,有些涼,改天好不好?”絲絲光線自白紗後闖入,飛舞的金絲斑駁著歲月遺痕,有種誘人的氣息。
“嗯。”點點頭,不再堅持。
她總是如此善解人意,盡可能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可她越是如此,越令人心疼。
想了想雲歡顏突然對護士說:“護士小姐,麻煩你去把輪椅推過來,我們帶諾諾出去曬曬太陽。”
護士有些為難,眉頭糾結:“柳小姐的身體十分虛弱,免疫力很差,花園細菌多,萬一感染了,後果不堪設想。”
聽了倆人對話,柳依諾阻止了雲歡顏的聲音:“我隻是隨便說說,別為難護士小姐了。歡顏,你陪我說說話吧,成天睡,我感覺自己快要成豬了呢。”開著玩笑以此化解她們的不安。
“好。”水眸流露著愧疚與憐惜,她現在連出門都成了一種奢侈。
沒說兩句柳依諾便體力不支沉沉睡去,卸下笑容的偽裝,她如同易碎的水晶輕輕一碰便會消失。突然空氣有些壓抑,心口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逃也似的,飛快奔出房。腳步踉蹌而零亂,像是後麵有怪物在追趕。跑到花園,迷人的景致依然。鮮花,噴泉,假山,亭台樓閣……
一群魚兒在清澈的水池裏悠然自得,搖擺著尾巴,遊來遊去。
淚,濕了眼眶。跌坐在水池旁,凝著裏麵的魚,淚打落圈圈漣漪,驚得魚兒四散開來。心中的窒悶感沒有消失,反而越積越多,終化成止不住的淚。
朦朧視線裏,一道黑影籠罩,雲歡顏驚得本能逃開。彈開幾尺,驚恐看清嬈華的樣子。她眸中的殺氣那麽濃,赤紅的眼睛是魔鬼的顏色,
雲歡顏步步後退,她後悔極了。明知嬈華時時刻刻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隻要她一離開柳依諾就會有危險。
“你別過來!”驚恐喝止著,卻阻止不了嬈華的步步靠近。
漸漸退到水池後,腳抵住了冰冷的石頭,嬈華整個人形同欲挖人心髒的厲鬼。美豔的容貌十分猙獰:“雲歡顏,你把腎給諾諾吧,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嬈媽媽,我說過了,等我生下孩子,我會把腎捐給諾諾的,你相信我。”一再重申自己的意願,她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嬈華臉色更加猙獰:“諾諾等不了那麽久了,就算提前取出孩子,也要再等三個月。諾諾的身體已經耗不起了,她等不及了。”瞠大魔鬼般的眼睛,善良的淚卻成串成串往下落。
“你相信諾諾,她可以,她可以。”除了要麵對嬈華時不時的逼迫,更要忍受良心的遣責。她不是那麽殘忍的人,卻也無法做到舍己為人。
她不能犧牲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