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間留不住

  柳槭是在十七年紀遁入空門的。


  師傅為他取了法號，勿念。


  勿念，勿忘。


  柳槭的心裏住著一位姑娘。


  芳名，花滿。


  長安城中，熾手可熱的舞姬。


  “柳公子，花滿明日便是自由身了。”踏雲坊小閣，花滿說道。


  柳槭詫異，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終於，自由了。


  柳槭傾心花滿已有七年。


  終於，能向她求親了。


  不用在乎世俗眼光，不用擔心她的尊嚴。


  堂堂正正，明媒正娶。


  “明日即恢複了自由身，那你以後想做什麽？”柳槭小心翼翼地打探道。


  “當然不能再做這舞姬了，賣笑生意，他也肯定不會讓我在出頭露麵在這種地方。”


  自七歲那年，父親為了弟弟的不治之症忍痛將她賣於了踏雲坊的踏雲姑姑。


  好在踏雲姑姑心疼花滿，小小年紀就被帶進了這風月之地，護短得緊。與花滿約定，若他日覓得良君，便送還自由。


  “他？”柳槭的腦海裏閃過一個人影。


  那個金戈鐵馬，羽扇綸巾的將軍。


  顧蘇。


  “是顧蘇，他說他要娶我。”花滿臉靨泛紅，柳槭從來沒有看見過花滿那麽好看的樣子。


  就怕是十裏桃花也及不上美人一笑。


  “他…對你好嗎？”柳槭張了張嘴，終是問不出什麽話了，他始終不敢問，花滿，你可曾喜歡過我。


  “他是除了你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柳槭隻能看見花滿充斥著感激的眼，那樣明亮，那樣清澈，卻絲毫沒有一點他的位置，有的全都是那個男人，顧蘇。


  “你們何時成婚。”


  “他在邊疆的戰役勝了，便回來成婚。”她的蓋世英雄是最厲害的將軍，會在凱旋歸來之際，駕著七彩馬兒，穿著大紅喜服來娶她。


  花滿一直相信著這麽一天的到來。


  “祝願你們。”


  那一日，柳槭在離開踏雲坊後去了酒巷，大醉一場。


  昏睡了兩日才醒。


  然柳槭的祝願並沒有實現。


  邊疆戰役勝了，顧蘇勝了，而且是大獲全勝。


  皇上龍顏大悅，非要讓顧蘇當他的女婿，許個公主給他。


  柳槭聽說後，跌跌撞撞地走向了踏雲坊。


  那裏，有他傷心的姑娘。


  推開門，卻見一對璧人相擁環抱。


  “顧將軍。”


  顧蘇不好意思地收起了自己的手臂，衝柳槭不好意思地笑笑:“軍中事務繁忙，我得早些回去。望柳兄替我照顧好花滿。”


  柳槭機械地點了點頭。


  花滿目送著顧蘇離去，門關上的那一刹那，花滿說:“他說，迎娶公主不是他本意，若我願意，他可以娶我為小妾，終生專寵我一人。”


  柳槭急了，他心尖上的姑娘，他驕傲的姑娘，他一生一雙人的姑娘，怎能忍受這樣的安排，“你答應了？”


  花滿點頭，“國與家孰輕孰重，我還是清楚的。皇帝的意思，誰也違抗不得，就算他是得了戰功的將軍也違抗不得。我，總是要體諒他的。”


  “那你自己呢！”柳槭握拳，“你所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這不是你最渴望的愛情？”


  “不過是女兒家的幻想罷了，柳公子當真了？”一句一針紮進柳槭的心窩。


  當真了？

  哈哈，我柳槭自七年前認識你便認定了你。他人笑我揮灑千金隻為美人一笑，紈絝子弟也，我笑他人愚昧，此美人笑當值千金。


  柳槭無言。


  罷了，罷了…


  揮袖而去，不再回頭。


  次日，龍泉廟來了個清秀小夥。


  他說:“我願遁入空門，青絲伴佛，不再牽扯紅塵事。”


  主持為他取了法號，勿念。


  紅塵事，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