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找到回家的路!
兩個人的力量,不足以把這個棺材給弄出來,也就無從得知裏頭裝的到底是什麽。
昌東順著圖傳屏上的飛行軌跡往裏走了一公裏左右,找到第三個土台,鏟豁開一看,又是一口棺材的角露頭。
航拍器的圖傳距離有限,昌東執拗得很,一定要把這片區域的異常土台分布給找出來,他帶著航拍器往不同的方向走,每隔兩三公裏就爬到高處去拍俯視圖。
葉流西先還跟著他走,後來嫌累,自己隨興停下來休息:能者多勞,一直以來,昌東辦事,隻有比她更仔細,她沒什麽不放心的……隻要確保兩人都在彼此視線範圍內,不會走失就行。
快中午時,兩人停在一處雅丹土台下休息,昌東凝神拚接合成之前拍到的不同照片,葉流西則仰著頭,喝光了自己帶出來的唯一一瓶礦泉水。
瓶口朝下,倒了倒,眯著眼睛看最後一線細流順著瓶壁往下流……
昌東頭也不抬,把自己的那瓶扔過來。
白龍堆中心腹地的積沙比外圍厚,踩上去像一層厚毯子,多是因為風帶沙時遇阻沉積,雅丹土台邊緣處積得更厚,天然形成個斜軟的小沙坡,不講究的話,可以當靠背倚。
瓶口倒栽進沙堆裏,隻留瓶子屁股在外頭。
葉流西把礦泉水瓶拔出來,又扔回去:“還沒渴到那份上……我就是不想浪費。”
低下頭,無意中看到剛拔出瓶子的地方,薄淺的沙麵下,似乎有紋路……
她伸手想去拂,昌東忽然說了句:“好了。”
他把自己合成好並加了標記的圖拿給葉流西看。
這圖做過顏色對比加深,土台用星號標記,一列土台之間以紅色虛線相連,看得分外清晰。
灰白色的背景裏,中心處有兩條近乎平行的紅線,有起有終,並不無限延伸。
昌東說:“像一條路,土台像路燈一樣,路兩邊對稱分布,橫向路寬在百米左右,縱向是每隔一公裏有一個,我數了,一邊十個,一共二十個。”
那就是有二十個……皮影棺?
葉流西皺眉:“說是路又不像,像是從路上截下的一段,不知道哪邊是頭哪邊是尾,而且它通往哪呢?會不會是個擺出來的陣?”
也不確切,中國古代擺陣,好像不是八卦陣就是七星陣,很少這樣平行的兩條。
昌東看葉流西:“到現在,你還是什麽都記不起來嗎?”
葉流西之前,他沒接觸過失憶的人,但電視裏不是常演嗎,失憶者在見到關鍵性的場景或者信息時,總會記起些什麽……
不然劇情沒法推進。
葉流西失個憶,居然還能失出成就感來:“沒有,我不是普通的失憶,‘鋸齒狀’,很難恢複的。”
她怎麽說都行,網上都搜不到這名目,估計全球就她一例。
昌東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水流微涼,順著喉嚨下去,並不能給焦灼的心頭降溫。
再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目前的線索似乎都集中在皮影棺裏,怎麽把棺材弄出來是個大問題,這需要更多的人力,但昌東不願意把無關緊要的人牽扯進來。
葉流西一句話就解決了:“你的車加滿油之後,開進來,撞它。防撞杆派什麽用的?不會連個土台都撞不塌吧?”
……
那麽這件事就算是解決了。
還剩下最後一件事,他想看看這“玉門關”是怎麽消失的。
他在沙麵上圈圈畫畫,示意給葉流西看。
“第一次,你白天被鹽殼割傷,流了很多血。我們半夜在灰八營地看到了鬼火和帳篷上的皮影像,之後再無異常,第二天一早離開。”
接著順利去到了羅布鎮,在鎮上購物洗澡,還遇到了孟今古一行。
“第二次,是進了白龍堆。你說血滴到了地上,包紮過的傷口,即便流血,血量也不會很多……從當天半夜,肥唐被拖拽開始,怪事一直發生。第二天白天,出去的車轍消失了,豁牙他們發現皮影棺土台。第二天半夜,灰八和兩個手下橫死。”
到了早上,一切再次恢複正常,東北驢友的大切諾基狂飆著開進了白龍堆。
昌東說:“加上這一次,目前隻有兩次半,我們試著從裏頭捋些規律性的東西出來。”
“你的血,的確是類似媒介,召喚來的是不是玉門關,現在還不敢下斷言,但至少是會出現異象。”
葉流西點頭,她親眼看到風頭,想否認也難。
“異象都自半夜開始,第一次持續的時間很短,第二次,從肥唐被拖拽到灰八死亡,至少24個小時。”
“第一次出現異象,離你滴血的地方其實很遠,因為你被鹽殼割傷後,我們還趕了一段路,半夜又開車轉移到了灰八營地,中間輾轉百十裏是有的。”
“但後兩次,你的血都滴在營地附近,我能不能假設,血的距離可以影響一些事,比如異象的激烈程度還有持續時間?”
葉流西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在白龍堆的這兩次,異象的持續時間應該差不多?”
按照24小時計,隻要在這裏等到半夜,理論上可以看到眼前這個“玉門關”的消失。
葉流西提醒他:“你確定嗎?掌勺可能看到過這個過程,然後他瘋了。”
昌東說:“如果我瘋了,你就不用管我了。我不喜歡給人添麻煩。”
葉流西想不明白:“你這個人,為什麽這麽執著?你想給孔央收屍,來也來過了,找也找過了,什麽玉門關、皮影棺,早超出你想象了,不會知難而退嗎?”
換了普通人,知道事情不是人力可以左右,早打退堂鼓了。
昌東問她:“退到哪去?”
“回去重新開始啊。”
昌東沉默。
頓了頓說:“我小時候寫作文,有個強迫症,一段寫完了,一定要加個句號,才能另起一行。”
“孔央這件事,我原本以為完結了,收屍隻不過是個執念。你找到我之後,我才發覺可能沒完,到了這兒,才知道遠遠沒完。”
“現在讓我退,我頭頂上會一輩子懸個問號,退回去不是重新開始,是沒完沒了折騰自己……還是自找的。”
“想重新開始得有誠意,就別在前頭留爛攤子,有個句號,也是對自己有個交代……”
葉流西靜靜聽著,手下意識地把邊上的沙子撚攏成堆,又推倒撫平。
昌東忽然說了句:“別動。”
葉流西一愣,昌東把她的手拿開,又撥開地上的浮沙。
沙子掩蓋下的,是一個……胎印的凹陷轍紋。
昌東心念一動,讓葉流西起來,自己用力將沙子旁撥,過了一會,轍紋更加明顯,胎印寬遠超一般小車,凹陷也更深。
葉流西想說什麽,昌東已經先開口了:“全鋼絲子午線,貨車胎常用。”
他撥開雅丹邊緣處最後一抔沙子。
這個胎印直直碾入、消失在雅丹下方。
昌東吩咐葉流西:“大貨車輪外胎間距兩米多,你往左,我往右,找另一道,除非是獨輪車,不然一定在這範圍。”
葉流西很快找到,兩人將這一大片的蓋沙都掃開。
兩道車轍印,一道被雅丹土台壓在下方,另一道擦著土台外圍。
這算什麽?一輛車,大半部分從雅丹土台裏穿了過去?
葉流西的心砰砰跳:“會是我開的那輛車嗎?”
昌東提起手邊的鐵鍁,砸向雅丹土台。
咣啷一聲,這可不是沙土夯的。
他看向葉流西:“很可能是,但你究竟怎麽做到的?”
葉流西忽然想到了什麽:“車轍印是在雅丹土台下的,沙土土台下呢,也有嗎?”
兩個人一連試了三個沙土土台,手腳並用著掃踏開地上的沙子……
沙土土台裏有皮影棺,但土台下沒有車轍印。
雅丹土台下有車轍印,但以它的成分和硬度,裏麵應該沒有皮影棺。
葉流西自己都糊塗了:“好端端的,我不會開車去衝雅丹啊,難道衝進雅丹土台,出來的時候是在另一個時空?”
電影裏倒是有,《哈利波特》裏,有個什麽幾分之幾的月台,撞進去了,就進入到魔法異世界。
昌東提醒她:“車轍印在土台另一端延伸出來了,也就是說,你確實是‘穿過’,而不是‘衝進’。”
葉流西惆悵極了。
昌東看了她一眼:“怎麽了?你不是喜歡做個迷一樣的女人嗎?”
葉流西說:“我迷住別人就可以了,迷我自己有意思嗎?”
……
天漸漸黑下來。
白龍堆晝夜溫差大,加上有風,體感溫度更低,兩個人離著那個被鏟豁開的沙土土台不遠,盡量避在就近的雅丹土台後頭,還是沒法全然避過風頭。
葉流西幾次拉昌東挪位置:“往這邊點。”
昌東懷疑她是用自己來擋風:“你老拉我幹什麽?”
“擋風。”
昌東差點氣笑了,低頭看到她脖子都快縮到衣領裏了,又有點心軟,身子側了側,盡量承盡可能多的風。
葉流西一旦自己待得舒服了,就特別照顧同伴的精神文化生活。
“昌東,我給你講個恐怖故事啊。”
“不用。”
“還要等挺久的,不說點什麽,多無聊啊。”
“我不無聊。”
他確實不無聊,一低頭,透過夜視風鏡,就能看到她無聊得發慌的樣子,一會拿手指摳身後的土台,一會兩手插進軟殼兜裏,還有一次,歪了嘴吹臉頰邊拂下的頭發。
她一定會忍不住講話的,就像他刻皮子的時候,她一定要諷刺他兩句,她生就一副讓人想把她打死的性格,之所以至今還活著,他推測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她好看,二是因為大部分人都打不過她。
果然,又說話了。
“昌東,如果你待會真嚇瘋了,我不會不管你的。”
“到時候我拿根繩把你拴著,我賣瓜,你就在邊上耍皮影,我烤串,你就給我扇火……你做不好我也不會說什麽,會耐心跟你溝通……”
昌東說:“我求你還是別管我了……”
話音未落,葉流西忽然“咦”了一聲,右手下意識攥住他胳膊,聲音壓得很低:“你看!”
昌東回頭。
一縷細的沙柱,正自上而下,絲毫也沒有被風沙傾擾,簌簌灑落在那個沙土土台上。
像是半空中有個大沙袋,底下泄了口,沙子正從那裏漏下來……
昌東循著沙柱慢慢抬頭。
灰黑混沌的天幕上,正有一隻眼睛緩緩睜開,沙子就從漸漸翕開的眼皮間傾瀉而下,揚揚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