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晚餐
房間看起來空曠而簡潔，像是沒有人住過般不染塵煙，唯一惹眼的是那架立在窗邊的三角鋼琴，很漂亮，莫婉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它龐大的琴身如盤距而生的古樹，暗自將時光鐫刻成紋理，它太沉重了，莫婉甚至都不敢再靠近它一些，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件藝術品，這一件漂亮得如夢一般的藝術品。
“不去試試嗎？”駱茗見莫婉這副癡迷的樣子，笑道。
“我彈不了，它的琴鍵應該是比較厚重的，而且它隻適合你，不是嗎？”莫婉搖頭道。
“確實，這架琴.……你駕馭起來會比較困難，你適合秀氣的琴，阿婉。這一架是萊特爾先生親手為我做的，是父親送我的報酬。我和它還需要些時間磨合。”駱茗牽著莫婉走進屋裏，“其實我想讓你看到的surprise是這個，而不是那架琴，我希望你會更喜歡這個，再來一次，surprise！”
這一次，莫婉看到了駱茗想讓她看到的驚喜，那是一襲紅色吊帶長裙，由一支木色衣架支撐著，立在鋼琴旁半透的荷葉邊的袖半長袖口繞有一圈白色蕾絲，裙尾大概會垂至腳踝上，莫婉禁不住想，若是穿上它轉一個圈，裙擺會不會綻放得像一團火般熱烈。
“穿上試試，我希望你會喜歡。”駱茗將裙子從衣架上解下，笑意盈盈地遞給莫婉。
此時縱然已是傍晚，可太陽看起來依舊居高不下，散發著熱量，因此當熱得像是要融化的指尖觸到涼而絲滑的裙子時，莫婉感到很舒服，她開始期待自己穿上它時的樣子，會不會讓小一驚歎。
“我去準備飯菜，等你換好了，就能吃飯了。”駱茗揉了揉莫婉的腦袋，轉身欲向廚房走去，卻被莫婉拉住。
“眼鏡戴久了不好。”莫婉踮起腳小心翼翼地摘下駱茗的眼鏡，認真道。
“教書先生嘛，不都是戴副眼鏡以顯得儒雅淵博麽。”
“他們都在找你是嗎？”莫婉知道駱茗沒有近視，他從媒體的視線下偷跑出來，他需要掩飾。
“他們找不到我，這幾年內，父親向我保證過這一點。來，我先帶你去臥室。”駱茗帶著莫婉來到臥室，拉上窗簾。
“那是不是幾年之後，你就又要走了？”莫婉感覺自己快要哭了，鼻尖心上的酸澀一時間高漲不退。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噓……別哭，”駱茗急忙摟抱住他兀自傷了神的小愛人，輕拍著她的脊背，“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如果一定要走，記得帶上我。”
“好，下次我買個很大很大的行李箱，能把你裝進去的那種，我走到哪裏就帶你到哪裏。”
駱茗見懷裏的人終於又有了一絲笑意，鬆了一口氣，“廚房裏還燉著排骨，我得去看看，換好了就出來，別讓我等太久，嗯？”
“嗯。”
駱茗吻了吻莫婉的額頭，轉身離開，關上臥室的門。莫婉聽著駱茗一聲又一聲的腳步聲，開始解開一粒又一粒的衣扣。
“父親，怎麽了？阿夏他們沒有回去報道嗎？”廚房裏，正打算掀開鍋蓋一嚐鹹淡的駱茗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我讓阿夏和阿楓留在你這兒了，我想你會用得上的。”
“什麽.……”
“駱兒，你以後是會繼承深淵的，可你對深淵幾乎是一無所知，詳細的事阿夏和阿楓會告訴你，現在，他們應該要找你報道了。”
“嗯，我知道了。”駱茗掛下電話，果然聽到了三下極為規律的敲門聲，他看了看來不及嚐一口的排骨湯，無奈地歎了口氣，前去開門，讓恭敬地站在門外的兩人進來。
“喝水？”駱茗見這兩人皆杵著不說話，挑眉問道。
“不用，少爺。”阿夏站得更直了，屋內的氣氛顯得有些肅穆。
“你們這麽緊張做什麽？放鬆，我們可以坐下談。”駱茗見那兩人仍嚴謹地站著，便也不管他們，徑自在淺灰色的沙發上坐下，“接下來我說的話，還請你們記好，我不需要你們24小時跟著我，除非我有需要，其他的時間，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如果沒什麽事可做，就到我的酒吧裏幫幫忙，藍調正好缺人手。阿楓，我記得你調的酒不錯。”
“過獎，少爺。”被駱茗點到名的男子頷首答道。
“阿夏就幫我管理一下藍調吧，可以麽？”
“當然可以，少爺。”
“那就麻煩你們了，住的地方的話.……藍調有幾間不錯的客房可以給你們住，不介意的話就搬進去住吧。”
“嗯，那就.……”阿夏正想向駱茗道謝,卻被一聲輕輕的開門聲打斷，看見了隻探出一個腦袋的莫婉。
糟了……她不該開門的，若是知道有外人在。自己貌似是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莫婉抱歉地笑了笑，正打算退回臥室內，卻被駱茗喊住，聽他笑道：“阿婉，換好了裙怎麽不出來？別躲在門後了，讓我看看你。”
“不，不好意思，我打擾到你們談話了。”莫婉白皙的臉因歉意和羞赧而染上了些晚霞的紅。她從門的遮掩下走出來，她低著頭，她走得比雲還要慢。
駱茗緊盯著款步而來的莫婉，用逐漸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描摹著他的玫瑰，他初綻於清晨的鮮嫩的玫瑰。他見她如墨的發在裸露出的一小片肌膚上遊弋，劃過圓潤的肩頭，劃過不甚明顯的鎖骨，軟軟地搭在紅色的裙上，掩映出優美的頸，撩起了駱茗一絲不燥的情欲，他見她精致纖細的身體被這一襲紅裙勾勒得迷人，勾勒出些許風情，毫無疑問，這紅因阿婉而獨具燎原之勢。初綻的玫瑰，不會是飽滿且豐腴得惑人的，使人迷醉的是那初具妙曼的嬌羞體態，令駱茗產生了想要撥開柔嫩的花瓣的衝動，嗅一嗅裏麵顫巍巍的花蕊和甜膩的香味。駱茗握了握有些麻的手，將自己從被這一抹紅引燃的火海中救出。襯衫的領子太緊，他伸手解開了第一粒紐扣。
阿夏和阿楓也著實被驚豔了一下，立刻就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少爺，我們先離開了。莫小姐不必感到愧疚，我們與少爺的談話已經結束，是我們打擾到您和少爺了，抱歉。”阿夏飛快地說完這些後，便和阿楓迅速地離開了。
莫婉覺得應該說些什麽，她想問一問那兩個素未謀麵的男人，可駱茗看著她的目光太……霸道，她無法說話，無法思考。莫婉見過駱茗的很多種目光，抗拒的，滿足的，落寞的，專注的，張皇的，愉悅的，，卻唯獨沒見過這樣一種目光，這樣一種深邃到浩瀚的凝視。
“小一，你臉紅了。”莫婉局促地低頭，扯了扯被窗外的風吹得蕩漾的裙擺。
於是駱茗注意到了莫婉細細的腳踝和不安地糾結著的腳丫，她赤腳站著，正被自己太過肆意的目光弄的手足無措。
駱茗低咳了一聲，有些懊惱地拿手背蹭了蹭發燙的臉，“很漂亮，阿婉.……”
“有多漂亮？”莫婉笑了，她又向駱茗走了幾步站在他一伸手就能抱到自己的距離。莫婉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否漂亮，她站在長長的鏡子前照了好久，有些迷惘，小一會覺得好看嗎……但現在，她知道小一被自己小小的驚豔到了，這讓她忍不住地得意起來。
於是駱茗又聞到了莫婉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緊盯著她淡色的雙唇，想，就吻一下，就一下。他摟過他的女孩，輕輕地吻了上去。那在不同的胸膛裏上躥下跳的兩顆心都因為這柔軟的碰觸而安靜下來。
“我聞到了排骨的香味。”當他們的嘴唇分開後，莫婉說道，並伸手解開了駱茗的第二粒紐扣，“這樣看起來好多了，我爸總是喜歡扣上全部的扣子，而每次我媽都會為他解開第一粒和第二粒扣子，說那樣看起來太蠢。”駱茗順勢抓住那隻在他胸口停駐片刻又企圖滑落的手，笑道：“那以後我的這兩粒紐扣就交給你了。”
莫婉將自己的手指扣入他指縫，像齒輪一般，將自己嵌入。
“走了，吃飯！”駱茗晃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開心地向廚房走去。
當飯菜全被擺上餐桌，窗外已是掛上了月亮，而太陽仍被枝丫和雲朵拉著不讓走。駱茗和莫婉麵對麵坐著，在暖黃的燈光下，一邊講著，一邊吃著。
“小一，之前的那兩位先生是誰？我.……能知道嗎？”
“你能知道我所有的事，阿婉，如果你想，”駱茗將最後一塊糖醋排骨夾到莫婉碗裏道，“跟你說話的那個是阿夏，另一個是阿楓，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深淵麽，他們就是深淵的成員，父親讓他們過來幫我。”駱茗滿意地看著莫婉鼓脹得可愛的臉，明知故問道，“好吃嗎？”
“嗯嗯！”莫婉點了點頭，舔掉嘴角沾上的醬。
“我去收拾碗筷，你要來幫我嗎，阿婉？”駱茗隨意地問道。
“需要我做什麽嗎？”莫婉用紙巾擦了擦嘴角，顯得有些躍躍欲試。
“幫我把洗好的餐具放好就好了，放在這裏。”駱茗打開了一個放餐具的櫥櫃。
“你的手指會不會不方便？我來洗吧。”莫婉擔憂地撇了一眼那淺淺的紅痕。
“已經完全不礙事了，放心，我不會對你逞強的。”駱茗淺笑著向莫婉揮了揮他那隻被燙了一下的手指，“我們開始吧，快的話，還能到樓下逛一逛。”
瓷盤碰撞的聲音很清脆，當清水衝去那團團簇擁著的泡沫後，瓷盤皎潔如天上的圓月。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星辰明亮，終於.……“好了！我們走吧。”駱茗最後衝洗了一下手，擦幹。
兩人來到樓下，走在鋪滿鵝卵石的小徑上，偶爾扯上幾句閑話。夏夜是最適合散步的，被太陽烘烤了一天的風被月光冷卻，吹來時還裹著草木的香。
“莫婉？”有聲音在喊她，莫婉四下看了看，發現了一臉訝然的高誠。
“高誠，晚上好。”
“這條裙子……你穿著很漂亮，你也住在這兒？”
“謝謝，”莫婉笑了笑道，“我不住這裏，是小一住在這裏。”
“這是你們班的駱老師？你們.……是什麽關係？”
“正如你所想的那樣。”莫婉輕皺起了眉，她不是很喜歡高誠語氣裏的質問。
“這，這怎麽合適？！莫婉，老師跟學生.……”
“高誠是嗎？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並不是老師，”駱茗將莫婉拉離高誠的質問，藏在自己身後，“我是一個商人，目前是這所私立學校的投資人。阿婉班裏缺了個語文老師，一時招不到，我隻好代替一下，等下個月招考過去，就會有語文老師接過這份職責。還有一點，阿婉與我，是兒時就結下的情緣，不是什麽輕浮的一見傾心，與你不同。”
高誠呆愣在原地，他看了看駱茗身後的莫婉，頓時覺得自己蠢得像頭豬，他跑開了，腳步倉皇。
“小一，你有些誇張了，他.……沒有喜歡我的意思。”在莫婉看來，高誠隻是過來打個招呼。
“我不管，”駱茗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他有想和你深入交往的意願就不行。”
莫婉有些哭笑不得，心裏酸酸甜甜的，“是真的嗎？你當語文老師的原因。”
“我想若是你不要我，我還能以這個身份在你身邊呆三年，三年，足夠發生很多事，讓你回到我身邊，或者，我們從此永不再見，不過幸好……”駱茗說得風輕雲淡。
“小一……”
“很明顯，這個身份會阻礙到我們，會遭人詬病，那就隻好扔掉了，我正好有更多的時間來打理藍調，陪你，練練琴，或許偶爾會出個差，但我保證一定很快就回來。”
“藍調？”
“是一家酒吧，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酒吧，酒吧也是有很多種類的，比如pub，speakeasy等等，藍調算是pub，pub是public?house的簡稱，起源於英國，現在呢，pub這類的酒吧還是挺受歡迎的，它們白天就開門迎客，除了酒水，還提供些吃食，酒吧裏放的音樂大多是舒緩的小調。”
“哦……藍調裏放的音樂是藍調？”
“大部分是，有時候會放些爵士，有時候我會自己上去彈幾段肖邦或是莫紮特或者別的些什麽，看我心情。哦，忘了說了，我在藍調裏放了一架鋼琴。”
“我想去！”
……
他們繞著花園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駱茗見莫婉有些乏了，才上樓去。
“怎麽？想試一試這架鋼琴？”駱茗見莫婉向那一架立式鋼琴跑去，笑道。
“小一，”莫婉坐在琴凳上晃著腿，說道，“我突然想到一段旋律，你聽聽。”
莫婉將手放上琴鍵，略一思索，一段陌生卻動聽的旋律飄入駱茗的耳朵，音樂不長，大概就一分鍾的樣子。
“怎麽樣，好聽嗎？”莫婉的手指仍然在琴鍵上敲敲打打，試圖找出又一段旋律，不過一會兒，又一段簡小的旋律傳出，依舊動聽。
“很不錯，若是能將旋律編得更長，更豐富，會更好，未來的作曲家~”駱茗鼓勵道，阿婉果然總是會給他帶來驚喜，“有意願學學編曲嗎？”
“小一教我嗎？”
“自然是我教你。”
“我會好好學！”莫婉鉤住駱茗的脖子，很是開心。
“現在，讓我送你下樓，我看見莫伯伯的車了。”駱茗一把抱起莫婉，轉了個圈，裙擺翻飛如烈焰。
“別忘了你留在我臥室的校服，我可不想見你穿得這麽好看去學校，你會引起麻煩的，阿婉。”駱茗以指為梳，理順莫婉有些亂了的發。
“為什麽不是轟動？”莫婉糾正道。
“解決一場轟動是很麻煩的，很多人會因此遭殃。”特別是一場因你而起的轟動。
因為琥珀永遠都不會放開自己的玫瑰，除非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