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有鬼
承帝麵無表情看著齊齊跪在殿上的晉王父子，眼中悠遠深沉的光芒令人無法窺探其心意。
這幾年來，承帝有意削弱葉家與武國公府之勢，對晉王父子著意提拔，意在維持朝堂之上的平衡。可這，卻並不代表他就願意看到第二個‘葉家’出現。而這時候，宮肄辰的歸回讓他心中的隱憂立時消散無蹤。有這麽個人分散晉王父子手裏的權勢，他自是樂見其成。故以在宮肄辰請纓出戰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不料，晉王世子非要從中插上一腳……礙於百官在前，他不好回絕，也就順勢答應了晉王世子出戰的請求。哪曾想，宮肄辰卻是有去無回，當真罔顧了他的一番思量。
罷，橫豎是已經‘死’了的人，給個哀榮安撫軍心也沒什麽大不了。
“那朕，就賜宮肄辰二等侯爵之位。宮肄辰忠勇愛國，就叫‘忠勇侯’吧。”
“微臣代侄兒叩謝皇恩浩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宮銘與宮玉峰雙雙站起來時，隱晦地交換一個眼神。宮肄辰這一死，沒有人比他們父子更加開懷。否則，有這麽個人在，總令他們如芒在背、如鯁在喉，時時刻刻都有種即將落入他人算計之中的危機感。
宮銘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如今，除掉了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王府之勢又盡在他們父子的掌握之中。再加上峰兒榮耀而歸，使得晉王府的門楣更高出過去一成，真真可謂‘大快人心’呐！
就在他幾乎遏製不住心中喜悅的時候，身旁的宮玉峰忽然走上前一步，向龍椅寶座上的承帝拱手深施一禮，朗聲道，“微臣鬥膽，想再向皇上要一個‘恩典’。”
“哦？”承帝挑著眉毛向他飄過去一眼，喜怒不形於色。
宮銘聞言即是心弦一繃，袖子底下的手指一根根地收攏，眉心也擰起了一個疙瘩。皇上適才已給過恩典，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萬一因此而觸怒皇上……那他這功勞可就全都作付了。
承帝有那麽一刻的沉默。然而就是這短得不能再短的片刻，已是嚇出了宮銘的一身冷汗。
下一瞬，伴隨一聲從喉間溢出的厚重的笑聲，承帝再度開口。
“卿乃有功之將，有何請求，說來便是。”
宮玉峰單膝曲彎，再度跪在地上，麵色莊重，一字一字輕緩卻堅毅地從唇齒間飄溢出來，“臣對若曦郡主傾慕已久，懇請皇上賜婚，臣必當感激不盡！”
聞言，宮銘胸口便似被人用拳頭狠狠一擊，如遭電擊一般，身子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竟是請旨賜婚！！！這混小子到底有沒有腦子？且不說皇上是否會應了他的請求，如此軍功竟用在區區一個女人身上，他就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嗎？何況，那沐若曦究竟有什麽好的？上一次她設計令玖玥郡主以為是他晉王府派出的人欲刺殺於她，一度把他們晉王府推到了懸崖邊上，這‘教訓’他都忘了嗎？
然而，任憑宮銘如何如何的怒火中燒，卻分毫難以動搖宮玉峰決心迎娶沐若曦的堅毅。說他沒出息也好，說他為女人神魂顛倒也罷，他就是娶定了若曦。這輩子，他的妻子隻能是沐若曦。別人，他誰也不要！
承帝本還忖度著他會提出怎樣的‘要求’，不想，竟隻是‘賜婚’這麽簡單……
“張景天，即刻擬旨，賜婚於鄱陽王府郡主沐若曦與晉王世子，令他二人擇日完婚！”
宮玉峰眼底瞬時竄起狂喜的火焰，連忙伏地叩謝皇恩。宮銘饒是心中再多的不願，畢竟皇上賜了‘喜事’給他們晉王府，他沒有理由不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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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不日，晉王府將有喜事要辦。故，宮肄辰的‘喪儀之禮’隻能最大程度的簡單化。橫豎也不過走個形勢，人都死了，葬禮隆重又或簡單，有何意義？
宮玉峰近來可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但立下軍功，在朝中一躍成了人人爭相巴結的對象，最重要的是，是請旨賜婚被皇上恩準。一想到不久的將來，他心心念念的人兒即將成為他的妻子，徹底為他所擁有，他便是心潮澎湃，恨不能現在就把心愛的女子娶進門。
可恨的是，死人為大。礙於外麵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不得不為死去的宮肄辰操辦起了‘葬禮’，雖然他是百般千般的不情願……
在白黑之色的籠罩下，整個晉王府都仿若沉浸在一種莫大的悲痛中。往來吊唁的人大多是看在晉王父子的麵子上來此一遭，過了形式，也不多留，俱是匆匆離開這個‘不祥’之地。故而整個送葬儀式的過程顯得十分潦草。
在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後，宮銘宮玉峰父子信步從陰森森的靈堂走出。因宮肄辰尚無子嗣，宮玉峰不得已隻好代為穿上‘孝服’，以示兄弟情深。這會兒賓客盡散，終於不用再‘偽裝’，急忙便要把白色孝服脫下。卻在這時……
“啊！！！鬼……有鬼啊……”
淒厲尖銳的叫聲猝不及防地傳進院子裏每一個人的耳朵，原本作勢脫除身上孝服的宮玉峰也停下動作，挑著眉頭循聲望去。隻見一方寸大亂的丫鬟趔趔趄趄地跑來，一邊跑還一邊往身後看，不知是否因為受到了驚嚇所致，一張小臉慘白得近乎透明。
晉王當即冷了臉，不留情麵地出聲嗬斥：“瘋瘋癲癲的成什麽樣子？”
訓斥完言行無狀的丫鬟，苛責的目光又在晉王妃身上落定，似在怨怪她沒有管理好這些下人，才致她們如此‘無法無天’‘亂七八糟’。
莫名其妙遭受他苛責的眼神巡禮，晉王妃感到十分委屈的同時，也將怒火對準了沒命飛奔而來的丫鬟，卻還不及她發難，那個丫鬟已是嚇得腿軟，竟軟趴趴地癱坐在地。嘴唇嗡動著，口中振振有詞地念叨著：“鬼……有鬼……鬼……”
晉王妃緊緊蹙起眉頭。莫不是這丫頭得失心瘋了？
“都杵著做什麽，還不將那瘋丫鬟……”
晉王妃命令的聲音剛出，即被此起彼伏響起的嘶喊聲蓋了過去。
“鬼啊……”
“有鬼……”
“救命……”
下人們抱頭鼠竄，一時間，場麵混亂極了。而就在這片混亂中，宮玉峰率先看見了那一襲妖嬈的火紅，雙腳竟像有自主意識般地踉蹌後退。極力想掩飾，然則腮邊隱隱抖動的肌肉仍將他此時心中的驚駭暴露無遺。
“啊！！！”
然後是晉王妃，竟被嚇得當場暈厥過去。
相形之下，晉王宮銘算是比較‘鎮靜’的，直挺挺站在原地，動也未動。殊不知，他不是不想動，而是雙腳如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來。
在眾人驚恐駭然的目光下，一襲紅袍妖嬈的宮肄辰唇角噙著玩味慵懶的笑，卻故意將步伐放慢，似是覺得眾人眼中驚懼到極致的神色很有趣。而他，不想這麽快就掐斷這種難得的‘趣味’。
很快，晉王府中亂象叢生的現狀即被沐玖玥所得知。
彼時，她剛回到王府，前後去見了父親和哥哥，報過平安，回到落幽閣正想小睡片刻，初一回來了，一並帶回了晉王府的相關消息。
聽了初一的簡單陳述，沐玖玥笑了笑，笑聲微涼，透著些許玩味。
“他還真是‘惡趣味’！”
這裏的‘他’顯然是指宮肄辰那廝。先前明明毫發無傷，偏要裝出已經‘陣亡’的假象，讓晉王府一眾人相信他已經身故。卻偏要在為他所設的葬禮上來個始料不及的‘登場’，不為想嚇唬嚇唬那些人又為什麽？
不過，也是那晉王父子活該。正所謂，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他們存了害人之心在前，那就不要怪人家‘黃雀在後’，上演這出‘王者歸來’的好戲。
宮肄辰那廝，根本是篤定了好麵子的晉王會主動請求皇帝施恩降爵與他。而晉王為了彰顯自己的寬大之量，還真就那麽做了。結果，一個二等侯爵的恩典就這麽砸在了宮肄辰頭上，被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忠勇侯？有了這層身份，雖說尚不能與晉王之爵相提並論，但已經足可與之抗衡一二了。重要的是，這爵位還是宮銘父子給他求來的。倘若事後宮銘宮玉峰那對父子想過味來，不被氣得半死才怪……
“哈——”
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沐玖玥步下軟榻，往屏風後的床慢吞吞走去。今晚好好睡上一覺，她得養足了精神才行。明日皇祖父麵前，大殿之上，少不得要有一番‘唇槍舌戰’。偏她剛從南海歸回，絕對是一個‘有力’的證人，想獨善其身怕是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