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公堂辯論
宮肄辰因有殺害朝廷命官的嫌疑,被拘押在刑部監牢。原定當日提審,卻不明緣故地拖延至兩日後。而本該由刑部尚書直接問審,也因涉及到葉天辰不得已而‘避嫌’,改由刑部從六品知事朱翟代為執行問審之職。
這邊廂,朱翟剛在案後落座,即刻就有一人急匆匆地跑來,稟告他說:“大人,南清王世子來了!”
“什麽?”
朱翟微微錯愕地挑起眉峰,卻無暇多想,急忙起身出堂相迎。
另一邊,沐崎焱從馬上躍下,雖常服在身,仍難掩他天家貴胄之氣度。
朱翟匆匆而來,拱手彎腰,深施一禮:“下官見過世子。”
“大人不必客氣。”沐崎焱右手虛抬,清雅溫和的笑容將他渾然天成一般的君子氣度烘托到極致,端的是風采卓然。
“不知世子蒞臨刑部審堂,所為何事?”朱翟小心翼翼地問著,額間隱有一層薄薄的冷汗滲出。對方是皇親貴胄,堂堂皇孫,而他不過一從六品的小官,身份相差了何止一點兩點。他能不小心應對著嗎?
“哦,本世子與忠勇侯相識一場,聞聽他有殺害朝廷命官的嫌疑,著實費解。故今日來此旁聽。不會給大人造成什麽麻煩吧?”
當然麻煩。他都已經說了與那晉王府的二公子‘相識一場’,有他在場,自己哪還能一心一意地斷案?
不過,想歸想,打死他卻也不敢把這樣的話述之以口。
“哪裏的話。世子肯撥冗來此旁聽,下官榮幸之至。”
朱翟堆了滿臉的諂媚笑容,看在沐崎焱眼裏,著實有些‘刺眼’。若非玥兒開口,今日斷然他也不會出現在此,討這個沒趣。
一番‘寒暄’過後,沐崎焱和朱翟一前一後地走入刑部審堂。朱翟請了沐崎焱‘上坐’,自然是‘客氣話’。刑部審案,沐崎焱這個‘門外漢’哪裏能坐得了審判官的位置?
沐崎焱婉言拒絕,朱翟便即刻命人搬了椅子,置於廳堂旁側。朱翟則回到案後落座。
一番折騰下來,還沒怎麽樣呢,朱翟已是滿頭大漢,不由得在心裏暗暗歎道:當官的難做啊。
深吸一口氣,他收斂心神,拍了下驚堂木,朗聲道:“來,帶嫌犯!”
不消片刻,宮肄辰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一身紅袍與嚴肅莊重的刑堂顯得格格不入。因他尚未定罪,又身份特殊,刑部一眾官員唯怕得罪了了這尊‘大佛’,連囚衣都不曾讓他替換。甚至於宮肄辰身陷牢獄的這兩日,看守牢房的獄吏頓頓好酒好菜伺候,又在本來隻有稻草的牢房地麵上鋪了層厚厚的軟被,為的是讓他能躺得更舒服些。宮肄辰是否有罪尚無定論,他們適當地巴結著點也是為了日後‘鋪路’,無可厚非。
宮肄辰走進來時,有意無意地瞟了眼坐在右側的沐崎焱。他會出現,莫非是……
一想到沐崎焱出現在這裏有可能是玖玥的意思,他原本冷清的心房瞬時掀起了溫軟的輕微波瀾。唇角翹起,喉間漫過歡悅的一聲笑。
“嫌犯宮肄辰,你可認罪?”
嘴角笑容不減反加深了幾分,聞言,宮肄辰肆無忌憚地笑了兩聲,一派漫不經心的神色。
朱翟不禁有些氣惱,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本官問你,你可認罪??
“有罪方可知罪。我未有罪,又何來‘認罪’一說?”漫不經心的話語隱約含了譏諷,宮肄辰俊美無儔的臉倏爾換上一副冷肅之色,猶若抽鞘而出的利刃,帶了幾分嗜血的冷獰鋒芒。
“你自辯無罪,然,京兆府尹顏司明恰恰在與你發生爭執後遇害而死,且仵作認證,顏大人死於暗器所傷。這,你又如何解釋?”
“如何解釋?”宮肄辰彎唇露出玩味邪肆的笑,一眼之下的目光卻是凜厲森寒得令朱翟無端心裏發慌。
“聽你這話問的,倒像是認定我是殺人凶手一樣。說我曾與顏大人發生爭執貌似不太妥切,我倆不過是意見上產生分歧又都‘恪盡己責’,工作上不願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大意,才各自堅持要帶走葉家那位公子。你若不信,盡可差人去問了南清王府的玖玥郡主。當時她人就在現場,可作為‘見證’。至於你說的‘顏大人’因暗器所傷而斃命,故以懷疑到我頭上,就更可笑了。在這世間,懂暗器的人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以你的說法,這些人就都有‘殺人嫌疑’了?”
朱翟被堵地一噎,幹咳兩聲掩飾眉目間流露出的尷尬之色。與此同時,宮肄辰不溫不火的自我辯解仍在繼續——
“我與那位顏大人並無私怨,何故非殺了他不可還愚蠢得利用自己擅長的‘暗器’殺人,這不是明擺著在告訴別人:人是我殺的嗎?”
朱翟想了想,覺得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即便宮肄辰真的存了害人之心,殺一個人可有千百種方法,何必偏偏要用暗器?
“朱大人,可容本世子說句公道話?”
沐崎焱開口了,朱翟哪有不允的道理,連連點頭,“世子請說。”
“既無人證,朱大人如何認定忠勇侯有殺人嫌疑的?難道是聽誰說了什麽?”
“的確如此。在發現顏大人橫屍街頭後半個時辰左右,有一百姓前來‘報案’。說他看到了顏大人橫屍街頭,還說幾個時辰前顏大人同忠勇侯在茶樓發生爭執的時候他碰巧在場……”
聞言,沐崎焱的目光便是隱晦地閃了閃。所謂報案,無論在誰看來都是‘漏洞百出’。倘若幕後指使的人真要置宮肄辰於死地,就該用更為周詳緊密的‘計劃’以確保萬無一失才是,又怎會使出這般拙劣的‘招數’?
“那個人在說謊。當時,茶樓發生命案,我去的時候,客人已經走光了,唯有玖玥郡主與她的朋友坐在角落,又何來他親眼目睹一說?”
不想再繼續打太極下去,浪費自己的寶貴時間,宮肄辰遂出聲點明了問題關鍵。
朱翟頓時恍然大悟,“這麽說,是有人欲構陷忠勇侯?”、
宮肄辰挑眸冷睨他一眼,雖未開口,但帶有一絲輕屑的表情分明在說:你才知道?這麽拙劣的‘算計’,也就糊弄糊弄你這種蠢蛋還差不多。
眼見案審進入了‘停滯不前’的狀態,沐崎焱再次淡淡發聲,“朱大人或許可再派仵作去檢驗下致顏司明死亡的‘傷口’,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
朱翟自是不會有‘意見’。一來,南清王世子的話他不敢不聽。二來,他也實在想不出一個更好的辦法解決眼前的‘難關’。在證據不足的前提下,忠勇侯到底有沒有殺人成了一個‘懸案’。這種情況下急需要新的證據出現。恰如南清王世子所言,派仵作去重新驗死者傷口,可能會有新的發現也說不定。
約莫盞茶時間,仵作匆匆走入刑部正堂。先對坐於旁側的沐崎焱躬身行禮,隨即走到了朱翟麵前,拱手回稟:“大人,小的有新發現。”
“哦?”朱翟眼睛一亮,忙不迭就問:“什麽發現?”
“小的在檢查死者傷口時,發現死者脖子上的傷口明顯左側比右側要深。這說明,死者是用左手射出的暗器。”
“你的意思是,殺害顏大人的凶手是個左撇子?”
“八九不離十!”
這個‘證據’可說來得相當及時又至關重要。一定程度上,它已經將宮肄辰撇除在‘凶手’的範圍之外。因為,眾所周知,宮肄辰左手曾受過傷,一條橫筋被挑斷。雖已複原了五六成,維持正常生活沒什麽問題,可使用左手射出暗器,且一擊必殺,卻是絕無可能。
到這裏,案子已無懸念,是有另外的人殘忍殺害了顏司明,並意欲嫁禍給忠勇侯。
朱翟當堂宣布宮肄辰無罪,解除拘禁。
片刻之後,宮肄辰走出刑部正堂,看見沐崎焱騎在馬上卻並未第一時間離開,便知道,他在等自己。於是,他步履緩慢悠然,閑庭信步一般地走上前。
“今日之事,算還你圍場中相救之恩,望你日後好自珍重。還有……玥兒那丫頭十分單純,禁不起閣下‘巧言令色’的挑逗。還望日後能夠保持距離。我言盡於此,告辭!”
說罷,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宮肄辰挑著眉毛掃了眼馬蹄踐踏帶起了一縷風沙,眼中有微冷的光影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