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休妻懸梁
宮肄辰被刑部叛令無罪的消息很快即傳入了沐玖玥耳中。因沐崎焱尚有別的事需處理,並未親自到她的落幽閣,而是派了貼身扈從與她說明‘過程’。
在那扈從話音伊始,沐玖玥猶在漫不經心擺弄一盆百合花,可在當他提到真正的‘凶手’是左撇子時,她驀然停住了動作,眼神飛快地掠過凜然之色。
凶手是‘左撇子’?
如果沐哲翰是幕後主使者,依他‘事無巨細’的縝密性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這樣大的紕漏差池。那麽,便隻做一種解釋:從一開始,沐哲翰的‘目標’就不是宮肄辰!!!
瞬時間,猶若一直籠罩在頭頂的一層雲霧撥清了開去,黝黑瞳仁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晃動了幾下。
原來如此……
唇角微微翹起,帶出的弧度卻莫名森寒得叫人心裏陣陣發涼。
合著到頭來,她還是落入了那個人的‘陷阱’之中……沐哲翰分明是篤定了她和哥哥不會置之不理,才有此計謀。用意,是為了將南清王府同宮肄辰這個新晉的兵馬司統領擰成一股繩。皇祖父多疑多思,眼下,哥哥手上有十萬禦林軍。倘若這時,在他眼裏的‘南清王府’再就勢拉攏了宮肄辰,便是一並將兵馬司收入囊中。禦林軍加兵馬司,兩股勢力幾乎控製著整個帝都的命脈。皇祖父焉能不懷疑他們南清王府的‘初衷’?而一旦他們成了皇祖父的懷疑‘對象’,未來的路必定愈加坎坷……
到底是她輕敵了呢!
不過,至少有一個利好的消息,就是她已經幾可確認沐哲翰就是那隻‘幕後黑手’。否則的話,敵在暗我在明,老是這麽摸黑地走下去,早晚有被石頭絆倒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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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義王府
沐哲翰蹙眉邁入廳中。彼時,順義王夫婦都在,他的妻子孟氏也在,隻她此刻跪在地上,啜泣不停,似是發生了什麽的樣子。
沐哲翰本來在外麵,是被府裏家丁緊急召喚回來的,心緒原就有些不順,一看到眼前這副情景,當即便是眸色一沉,眉目間隱隱透出一絲不耐來。
“父親召孩兒回來,所為何事?”
走到坐於正前主位的沐恪麵前,沐哲翰拱手一禮,有些不明所以地問著。
沐恪並不言語,倒是坐在他左側下首的順義王妃以一聲輕歎作開場白,徐徐講來:“適才,太醫有來過,為孟氏診過脈後,說……”她話音一頓,帶著幾許同情的眼色從孟氏身上掃過,又是一身幾不可聞的歎息從唇間淺淺地溢了出來,“說孟氏日後都不能有孕。”
沐哲翰眉心輕微擰起一個疙瘩,平靜的俊龐卻是喜怒不形於色,叫人一時很難分辨出他的情緒幾何。算算日子,他和孟氏成親也有兩年了。這兩年間,孟氏一直中規中矩,扮演著‘賢妻’的角色,對父王母親也敬奉有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一直未能有孕。這對盼孫心切的父王母親來說,絕對算得上是個不小的打擊。
他鎮日忙碌,對這種家宅裏的‘小事’並未多做考究。然,他不以為然,卻不代表母親也對此‘無動於衷’。在皇家,子嗣的重要性遠遠大過‘傳承’的定義。一個子嗣,絕不僅僅意為‘傳承’,還有更為深重長遠的一層‘定義’,那就是——希望!
“孟氏是你的妻子,如何決斷,你來定吧。”
順義王妃如此說,便是已有了罷廢孟氏之意。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他們順義王府自是沒理由再留的。本來,作為掌管王府後院的人,她也可以幹幹脆脆地用‘一紙休書’趕了孟氏離開。可孟氏畢竟與翰兒有著兩年的夫妻情分,連他的意見都不問一聲就擅作主張地把人‘處置’了,她擔心翰兒會心有不滿。
“夫君,夫……”
孟氏淒婉的哀求聲終是淹沒在了沐哲翰無情冷酷的話語裏。
“母親做主就好!”
一句話,算是宣告了孟氏的‘死刑’!
聞言,孟氏無力地伏坐在地,一臉淒惶之色,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從眼角滴落。兩年的夫妻,整整兩年,他竟絕情至此……
其實她一開始就該知道的,不是嗎?在夫君眼中,妻子一詞從來都毫無意義。他需要的,是一個能給他提供幫助,為他傳宗接代的女人。至於這個女人是誰,其實並不重要。當初,夫君之所以選上她,不也是看中她父親兵部尚書的官位?至於她孟婉茹,什麽都不是。
幾個月前,父親因上錯了折子,遭貶。打那以後,夫君便不曾入她的房門一步。多麽現實而又冷酷的他呀!
順義王妃雖對絕望垂淚的孟氏生出了幾分憐憫之意,但她要考量的,首先須得是王府的利益,遂也隻有‘犧牲’她了。
“孟氏,我給你兩條路。一條,讓出正妻之位,甘做‘妾室’,王府可保你後半生無虞。如果你對翰兒的正妻之位仍有留戀,不甘淪落,那麽……就去吧!”
去?去哪兒?她還有什麽地方可去?
回家?不,日日承受姨娘庶妹的譏諷嘲笑,她會瘋的。可除了家,她哪裏還有別的去處?
“不、不好了,不好了,郡王妃……郡王妃她,懸梁了!”
聽到丫鬟驚慌失措來稟告這個消息時,順義王夫婦連同沐哲翰在內,正在悠閑地飲茶,聊著一些朝局時變。乍然聞聽此噩耗,沐哲翰卻是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一個遇到點事就上吊求死的人,不配做他的妻子。
倒是順義王妃,眼中輕微閃過一絲惋惜的波瀾。若非出了這檔子事,她其實還挺中意孟氏的。哎,可惜了!
“好生葬了吧。”
吩咐了府中管事擇日將孟氏入殮下葬,順義王妃的心緒莫名地帶起了一絲沉重。
而與此同時,一個門子跑到剛從花廳走出的沐哲翰跟前,將一個‘紙條’轉交與他。
沐哲翰不明就裏地打開來看,字條上寥寥數字,卻猶如一記悶雷自頭頂轟鳴而過,原本平靜深幽的一雙眸子瞬間有森冷寒光彌漫而上。他將字條一點點地捏緊,手上微一用力,字條竟在他手心化為‘碎屑’,飄散於風中。
“誰給你的字條?”他問得輕緩,卻字字凜冽猶如寒冬裏凜冽刺骨的風吹拂在臉麵上,叫人莫名地心裏發寒。沐哲翰慣常給人的印象是溫和清雅的,此刻神色之間的凜然森寒,難免給人一種突兀之感。故那門子一時有些怔忡,也忘了要回答他的問題。直到他一記淩厲若刀的眼風飄過來,門子心口猛的一縮,微微白著臉顫聲回答:“是……是一個小乞丐。”
小乞丐?
沐哲翰眸光隱晦的一閃。看樣子,是有人付了銀子給‘小乞丐’,叫他來傳信。如此的話,想查出那個人就不太可能了。
“備馬,我要出府!”
“是!”
答話的,是他的長隨肆亞。領了口令,即大步流星地準備去了。
沐哲翰從地上的碎紙屑上踩踏而過,一陣風清徐地吹起幾片碎屑,隱隱約約地從一張碎屑上露出兩個字——若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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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沐哲翰要見自己,沐若曦很是梳妝打扮了一番,滿心歡喜地去赴他的約。
一路上,她不停在想,沐哲翰為何要見自己。會不會是他後悔了?後悔那日與她定下了無情的訣別約定?她就知道,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小姐,到了!”
隨著馬車緩緩停下,外麵傳來了車夫的提醒聲。為避人耳目,每次與沐哲翰偷偷見麵的時候,沐若曦都會叫她的心腹女婢去外麵雇馬車。故以,車夫僅知她出身貴胄名門,卻並不知她具體的身份,稱呼也都一應喚她‘小姐’。
踩了腳蹬,在慧心的攙扶下,沐若曦緩慢而優雅地布下馬車。使了個眼色吩咐慧心在外麵‘守’著,她則輕門熟路地進了一家看似尋常的民居。
這民居,是沐哲翰方便與她見麵特意買下的。是個兩進的院子。雖不及王府奢靡豪華的百分之一,卻貴在‘清淨’。
一入院內,見到一身灰衣的肆亞正守在房門外。無疑,沐哲翰已經到了。
肆亞對她稍稍頷首示意,隨即便把門打開,請她入內。
沐若曦款擺著細弱楊柳的纖腰,似乎每一步都得走出獨屬於她的風情才行,姿態雍容,儀態萬千,天家貴女的氣質渾然天成。
一入房內,看見沐哲翰背對著她坐在桌旁,似正在悠閑飲茶。她微勾嘴角,快走了幾步,忽而自身後緊緊將男子抱住。
“怎麽?才幾日沒見,便想我了?也不知是誰說要與我永不相見的?才幾日的光景,莫非你連自己說過什麽話都忘了?”
女子似嗔還怨的話語飄入耳中,沐哲翰表情卻是一派淡然,不作回應。
以為他是被自己‘說中’了心事,一時尷尬,沐若曦懂得見好就收,並不咄咄逼問。繞過他,來到他身旁的椅子上落座,自顧倒了杯茶,端起正要往嘴邊送,輕緩而凜冽的字音從他兩片薄唇間飄溢出來。
“許太醫,是你派到順義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