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毒入膏肓
且不說宮肄宸剛回京不久,從前都在外麵‘飄’著,回來的短短時日間就與沐燿相知相識的幾率實在微乎其微。就說沐燿,常年待在行宮。在玖玥的印象裏,也就是上一次的圍場狩獵,她曾見過這位十皇叔一麵。甚至就連除夕夜宴,他都不曾出現。說這二人相識,甚至到了‘相見甚歡’的程度,不太奇怪了嗎?
“世子爺,郡主,您二位怎麽來了?”
這時,發現兄妹二人的內監總管張景天忙不迭迎了上來,恭謹地行禮問安,也一並將沐燿與宮肄宸的注意力拉到這二位身上。
沐燿神色坦然,倒是宮肄宸眼底飛快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有些時日沒見,十皇叔身體可還好?”
沐崎焱率先同沐燿打起了招呼。
“還好!”沐燿的回答十分簡潔,嘴角一抹笑容不過分親近倒也不顯疏離。
自從他兄妹二人出現,宮肄宸的目光就毫不避諱地膠著在玖玥清麗脫俗的麵龐,片刻也不離。
玖玥卻並未看他,同沐崎焱一樣,徑直走到沐燿麵前,溫言淺語地寒暄幾句。末了卻是話鋒一轉,忽然問道:“十皇叔怎與忠勇侯相識?”
宮肄宸目光微微一閃,心中竟莫名生出了幾分忐忑。玥兒會這麽問,就代表對他起來‘疑心’。
聞言,沐燿神色淡然地微微一笑,長久的病氣浸染使得臉色透著幾分不正常的蒼白,聲音也顯得有些無力:“忠勇侯曾救過我。”
“哦?”玖玥上揚的音調顯露出了幾分興味。
“那日共赴皇家圍場。因意外頻發,眾人悻悻而歸。匆促之間,侍衛們沒將內外圍場的格擋鐵欄關閉。結果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忽然一頭野豬從內圍場衝出。我病體孱弱,想躲開,卻是不及野豬衝過來的速度。要不是忠勇侯電光火石之際用箭射死了那頭野豬,可能我那日‘凶多吉少’。”沐燿語氣平靜無波,字字純澈通透,令人無從懷疑揣測。
問一句還能算上好奇心過勝,若再問下去,就是她不懂事了。
知道見好就收,沐玖玥沒在這個話題繼續糾結下去,轉而問向張景天:“皇祖父他老人家的身體如何了?太醫怎麽說?”
“回郡主,太醫說陛下邪風入體,導致內火旺鬱,是太過操勞國事之故。隻要這段時間多加注意,多多降息修養,也就無礙了。”
邪風入體?內火旺鬱?
太醫們也算是黔驢技窮了。
“不知皇祖父那裏可方便我兄妹二人進去探望?”沐崎焱緊接著詢問道。
“這.……”張景天露出為難之色。
“我也被拒之門外了,大概父皇想安靜的休息,不若你們改日再來。”沐燿的適時開口,解了張景天一時之困。皇上那裏擺明著想安靜的休息,可南清王世子與玖玥郡主身份貴重,又是陛下的孫子孫女,帶著孝意而來。拒絕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聽了這話的兄妹二人本該‘知難而退’,張景天也確實這麽以為的。
“皇祖父這次的病症突如其來,很是蹊蹺怪異。遂我自以為是地帶來了一位‘高人’,深諳八卦五行之術。想著不妨叫他看一看,是否皇祖父的寢殿有何不妥。還請公公通稟一聲,求得皇祖父賜見。”
沐崎焱這話一出,不止是張景天,就連沐燿和宮肄宸眉目間都不約而同閃過一抹錯愕之色。南清王世子居然會信五行八卦之術?也是這時候,他們才注意到沐崎焱身後跟著一中年人。起初隻當是扈從,並未多加留意。
沐崎焱話既然已經這麽說了,張景天總不好再推拒,遂恭謹應下,轉身入了內殿而去。
不消片刻,折返回來的張景天帶回來皇帝的‘旨意’:“陛下宣世子和郡主進去呢。”
“有勞公公!”
沐崎焱客氣地對張景天略一點頭,便率先邁步往內殿而去。
玖玥從宮肄宸麵前走過之時,聽著他用僅她可聽見的音量輕輕地吐出兩個字:等你。
承帝這次的病情的確來勢洶洶,太醫們日日守在這裏,每隔了個半時辰,就會有藥湯送進皇帝寢宮。可藥喝了不少,承帝的病情卻絲毫不見起色,氣得他隻想把那些沒用的廢物都拖出去五馬分屍。虧得他們一個個自詡醫術高超,竟連他這點小病都醫不好,留他們有什麽用?
或許正因為對‘無用’的太醫生出了幾分不滿懷疑,當張景天提到崎焱玖玥兄妹帶來一深諳五行八卦之術的能人,承帝幾乎未加思索即恩準了他們的求見。
“大伯,看你的了。”
能令沐玖玥這尊貴的皇家郡主喚一聲‘大伯’,足可見此人身份必定不凡。
不過,有的時候,一些‘想當然’的事情往往會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就好比現在……雖然沐玖玥喚了對方一聲‘大伯’,不過可別以為這位‘大伯’就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事實就是,此人自掛‘神醫’牌坊,卻是個徹徹底底的‘酒懵子’,簡直愛酒如命。這次,玖玥提出帶他進宮,他說什麽也不肯。不過,這看似毅然決然的堅持卻敗在了幾壇酒上。瞧,這不乖乖來了。
說來,劉柄也後悔得很。為了幾壇好酒就冒著被砍頭的風險淌進這潭渾水中來,他這不自討苦吃嗎?不過,誰叫沐玖玥那機靈鬼開出的‘條件’太誘人。葡萄酒?還是別國送來的‘貢品’。他喝過這麽多種類的酒,還真就沒喝過水果釀成的酒.……
不得不說,劉柄這‘蒙人’的本事真乃天下一絕,居然把承帝這一國天子‘唬’得一愣一愣。
事後,他三人出來皇帝寢宮,走在通往宮門的寂靜長巷,確定周遭無人,沐玖玥才問起走在一旁的劉柄。
“怎樣?我皇祖父得了什麽病?”
話音方落,即招來劉柄沒好氣的一聲訓斥:“你這丫頭,當我是‘神仙’不成?我隻是看了老皇帝幾眼,如何就能知曉這麽多?”
沐崎焱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頭。這劉柄,著實膽大包天,居然敢當著他的麵‘訓斥’玥兒?要不是看在他曾救過玖玥,他必要說道說道的。
玖玥倒是並不介懷。她知道劉柄本無惡意,這隻是他說話的一種習慣罷了。
“那你可有看出什麽?”她仍不放棄地追問。之所以冒險帶劉柄進宮,就是希冀他能夠看出皇祖父的病症。因為她和哥哥都不相信皇祖父的病僅僅是‘普通傷寒’那麽簡單。
“老皇帝是中了一種‘慢性毒’,怕是時日無多了!”
這一句話,讓崎焱玖玥兄妹同時變了臉色。皇帝中毒,這可非同一般。劉柄又說是‘慢性毒’,也就意味著這毒是通過平時的‘日積月累’一點點滲透進皇帝身體的。一想到有人居然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日複一日地在皇祖父體內滲透進慢性毒藥,兄妹二人便感到不寒而栗。
倘若真如劉柄所言,皇祖父已毒入膏肓,那麽,事情恐怕就棘手了!
出了宮門,看見果真等在外頭的宮肄宸,沐玖玥眼底閃過一抹錯雜的神色。
“哥哥先走,我隨後就來。”
沐崎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點頭,即飛身上馬,利落地打馬而去。
“我們走走吧!”
話是對宮肄宸說的,卻不等他回應,沐玖玥已率先邁開了步子緩慢往沐崎焱離開的方向走去。
宮肄宸快跑幾步,來到她身旁,與她相攜而行。莫名的,縈繞在兩人之間的‘低氣壓’讓他心弦一再繃緊,暗暗生出幾許不安。
“宮肄宸~”、
“在!”宮肄宸企圖用‘玩笑’打散兩人間僵凝的氣氛,隻是,效果不佳。
“我想我可能要離你遠一些了……”
心跳一滯,宮肄宸眼底飛快掠過一絲近乎駭然的情緒,“如果你是為了看見十皇子與我……”
“你知道我並不是因為這個。”
走了小段距離,沐玖玥倏然停步,側過身來,清冽純澈的目光落在他妖孽一般完美精致的臉上。之所以突然與他拉開距離,並不是一時的衝動所為,也不是因為忌憚著他的‘神秘’與‘未知’,而是她忽然有些怕了,怕自己的心又一次‘沉陷’。
不是有句話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上一世,她全心全意付出的一段感情結果換來了什麽?那時,她曾無比堅毅地相信,楚衍會給她一生幸福安樂。事實卻證明,所謂的‘相信’是多麽天真而又愚蠢。
所以,說她膽小懦弱也好,說她冷酷絕情也罷,她是真的不想悲慘的‘曆史’再度重演,讓自己,讓父兄再一次陷入到那痛徹心扉的慘劇之中。
“在你心裏,我真的就那麽微不足道嗎?”
唇角輕輕牽起一抹自嘲苦澀的笑,直到這一刻,宮肄宸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一開始,他不過覺著沐玖玥這個少女神秘又有趣,便由著自己的本能去探知。卻是萬萬不曾料想,自此,他一顆心遺落,竟再也收不回來。
微不足道嗎?若真是微不足道,為何她的心會隱隱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