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對峙
“郡主,奴婢熬了湯,您喝些吧。”
外頭戰鼓震天響,大牢裏卻是一片安靜祥和。
京城裏突發戰事,連帶著這刑部上下也亂了套,竟給菊清輕易地‘混’了進來。
當然,若沒初一掩護,憑她這笨手笨腳的,想進到這裏比登天還難。
菊清尋思著郡主有孕在身,應該吃些好的,就特意熬了湯送過來,順便陪郡主說說話聊聊天解解悶。
玖玥心裏明鏡似的,必然是得了宸的吩咐,菊清才會出現在此。想來,照顧她是假,讓菊清陪著她說話避免她胡思亂想才是真。
拗不過菊清的堅持,玖玥喝了兩口湯卻是再也喝不下了。站起來,她緩步踱到高過頭頂的一個小窗之下,仰起頭遙遙看著青藍的天空,在心裏默默禱告:希望父親哥哥和宸能夠平安。
在她看來,勝利與否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她隻希望生命裏最重要的這三個男人能夠平平安安。
可是轉念再一想,若無勝利,何談平安?自古成王敗寇。如若沐燿成了笑到最後的勝利者,以他狹隘的心腸,又豈會留父親一條命,平白多了‘放虎歸山’的困擾?
已經沒有後路了呢!
這場仗,父親必得打贏才行。隻有贏了,才可保命。
與此同時,騎馬走在戰隊前列的沐雗父子不可避免地與八皇子沐蚩相遇了。
隔著挺遠的距離,沐雗都能隱約聽見沐蚩幾聲深為不齒的冷笑。他能體會沐蚩此時心中的想法。父皇‘屍骨未寒’,他這邊就揮兵而上,不是為著那把龍椅又是什麽?除了先前對兄弟們的‘不義’,此時的沐雗又平白多了一條‘不孝’的罪名。至少在沐蚩眼裏,他就是一個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卑鄙之輩!
“大哥,父皇剛剛駕崩,您就前來逼宮,未免太急了些吧?”
沐雗騎在馬上,遙望沐蚩,隔著的距離雖遠,但他們的心似乎更遠。
“父皇根本不是剛剛駕崩,而是一早在行宮就被人害死了。”
沐雗的說法,想當然會被沐蚩以為是他的謊騙之詞而不會引起共鳴。沐蚩性情耿直,沒有那麽些彎彎繞繞的思量,也最不喜歡權謀之爭的爾虞我詐。有的時候,沐雗甚至忍不住猜想,當初沐蚩做錯事被父皇一怒之下剝去了大將軍王之銜,貶去做了守城之主。說不定,這根本就是沐蚩自導自演的一出戲。與其在這裏時刻受著別人的算計還要想著怎麽去算計別人,不若去封地做個無冕之王,豈不痛快自在?
“大哥,說謊也說個像樣一點的。我回京時,父皇還好端端的。恐怕是你恨不得父皇早點駕崩,你好早些做上夢寐以求的龍椅寶座吧?”
早知他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的說辭,沐雗自然也是有備而來。向身旁的沐崎焱遞去一個眼色,沐崎焱則衝著後方揮了下手。
不消片刻,兩名衛兵陪同一個人快速地走上前來。
沐蚩定睛一瞧,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多年來在父皇身邊侍奉的內侍總管張景天!
這麽一想,自打回京以來,他曾多次進出過禦書房,還真沒見著過張景天一次。
“八皇叔,張景天你是認識的。他是皇祖父最為倚重信任之人,又對皇祖父忠心耿耿,發生在行宮之事,他知之甚詳。他的話,八皇叔總該相信吧?”
沐崎焱和父親沐雗的想法一致,能不動幹戈就盡量別妄動幹戈。否則,戰事一起,勞民傷財不說,更會有無數將士因此而喪命。本是同根生,這些將士本沒有冤仇,難道就因為站在了不同的陣營就要被迫走上殺人亦或被殺的路嗎?
“哼,我怎麽知道張景天不是受了你們的蠱惑收買?”
沐蚩不擅權謀,性情耿直,可卻不代表人是蠢笨的。偏偏這種時候沐雗推了張景天這個‘證人’出來,至於張景天所言,誰又能證明就一定為真?若是他受了沐雗蠱惑,信口開河,難道他也要信以為真嗎?
“八弟不肯相信我,甚至連張景天的證言也不願相信,那總該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吧?”
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八弟回京有段時日,想來在此過程也曾見了‘父皇’幾麵,難道就不曾發現異樣之處嗎?”
聽沐雗這麽一說,沐蚩恍然想起自己回京後初次入宮朝見。禦書房裏,父皇在見到他的一瞬曾有過明顯的怔然表情。還是站在他身旁的太監率先喊出他‘八皇子’的稱號,父皇才似尋常一般地與他寒暄講談起來。
當時,他並未多想。隻當是自己未經傳召就擅自入京,給了父皇一個始料不及,他臉上神情才會出現那片刻的怔忡。
眼見沐蚩的神情已有了一絲動容,沐崎焱即對站在身旁的張景天點了下頭。後者會意,走上前幾步,將行宮發生之事娓娓道來。
原來,皇帝身體狀況本就不好,一路的行車勞頓,到了行宮後更是一病不起,身體每況愈下。就在幾名隨行太醫均告束手無策之時,十皇子沐燿出現了,還帶來了自稱是‘神醫’的一位老者。
沐燿說,那神醫有個怪癖,給人診療之時不喜身旁有人。又有沈妃從旁說項,張景天饒是心存疑慮,也隻得應了十皇子的要求,退出皇帝所居的主行宮外。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大概半個月時間。一日,十皇子沐燿笑容滿麵地出現在他麵前,告知皇上病情已有好轉。他聽聞此消息,起初是喜不自勝。可在他見過了‘皇上’之後,卻是心頭一驚!
他陪在皇上身邊已有十年左右的時間,朝夕相處下來,他自認對皇上的了解更甚於後宮嬪妃。即便那人模仿得再惟妙惟肖,終究是在一些小的細節上出了差錯。比如,皇上喝參茶時喜歡加點乳糖,苦澀中帶一點甜。那日他給忙忘了,結果那杯未加乳糖的參茶,皇上喝過後竟片言隻語也未曾說。
還有一次,皇上稱許久未吃棗泥山藥糕了,很想念那個味道。
往昔之年,先皇後,也就是太子殿下生母做棗泥山藥糕是一絕。自打她仙逝後,皇上唯恐觸景生情,就再沒吃過棗泥山藥糕。
然,隻有他清楚,每年先皇後忌日,皇上總會吃一兩塊棗泥山藥糕聊表祭奠之情。
沐蚩心神巨蕩,雖然不斷在告訴自己這很有可能是沐雗父子設下的一個‘詭計’,然則內心產生動搖卻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現實真如張景天所言,父皇早在行宮之時已然駕鶴西去。那麽,很顯然,有人一早就設計好了這一切。這麽長時間,居然弄了一個‘假皇帝’而不露一絲痕跡,實在太可怕了……
“八哥別聽他一派胡言。張景天監守自盜、盜取宮中財物中飽私囊,後被父皇得知將其趕出宮外。他一定是憤憤不平,才配合大哥演了這麽一出。八哥若是信了,豈不要親者痛仇者快。”
沐燿的適時出現,讓沐蚩心裏搖擺不定的天平逐漸偏移。此番回京,他與這位十弟親近了不少,對他的話也深信不疑。
“沐雗,你果然狡猾!”
冷冷地哼哧了聲,沐蚩的態度已充分表明了立場。最終,他仍是不願意相信沐雗,反倒對假仁假義的沐燿深信不疑。如此不辨是非,讓沐崎焱很是無奈。
就在雙方陷於對峙焦灼之時,一個人的出現更是令沐雗父子大驚失色!
沐崎瑄騎馬緩緩來到沐燿身邊,神情冷酷傲然,遙遙看向沐雗,眼神裏一片荒涼的冷漠,仿佛沐雗於他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
沐崎焱眉心劇烈一跳,臉色瞬時鐵青!近來忙著與沐燿等人周旋,儼然已將沐崎瑄拋之腦後。卻是不料他早已被人‘救’出,還倒戈成了沐燿麾下之人!
他,簡直混賬~!
沐崎焱怒不可遏。相形之下,沐燿的表情神態則要從容鎮定得多。路是那孩子選的,那他就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最後若是沐燿兵敗垂成,沐崎瑄助紂為虐,他一樣不會輕言放過!
“沐雗,廢話少說,你我且戰場上見真章吧!”
沐蚩不再給沐雗等人耍陰謀使詭計的機會,豎手為刀,忽然冷冷揮下。
瞬時間,千餘名弓箭手蓄勢待發!
見狀,沐崎焱大喊了聲:“父親,快退到後麵去!~”
與此同時,他們陣營一方的盾牌手已然迅速在最前方集結,盾牌相連形成一堵嚴密的牆。饒是對方箭如雨下,也輕易傷不得他們。
隻這樣一味的‘防備’下去畢竟不是辦法!
沐崎焱想出火箭的辦法。奈何沐燿等人身後不遠處就是皇宮。火箭無情,若是殃及宮裏無辜的人可就罪過了。
正在沐崎焱苦思著應對策略之時,在沐燿等人後方忽有大批的禦林軍湧了出來,出其不意地攻向最後方的士兵。
沒料到有此變故的將士們陣法大亂,疲於應對之時,弓箭手裏也出現了‘叛反’之人。隻見,十餘條迅捷的身影穿梭在弓箭手之間,用著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在弓箭手之間展開了‘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