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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京都來信

  “慕容老先生身為梵穀皇族之後,為丁點的複國之望奔波勞苦、步步為營,這一點很值得人敬佩。然,你卻不該將你的所想所願強加到別人之身。從前對我父親是,現在對他亦然。”


  慕容淵聞言冷哼了一聲,臉色也一寸一寸地沉黯下來。


  “你父親是個冥頑不靈的,難道你也要步他後塵嗎?還是你以為,到了今日這般情勢,你尚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可令我的計劃夭折?”


  他此言,並非‘空穴來風’。如今的宮肄宸,早與從前的他判若兩人。從前有感情的羈絆,他忤逆自己甚至做出自斷一臂的蠢事來,妄圖與自己斷絕師徒之情。可是現在不同了。他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一個對沐玖玥而言全然陌生的人,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也就沒有了感情的牽絆,自當唯他之命是從。反倒是她沐玖玥,休想再用情感左右於他!

  玖玥彎唇一笑。她的眸子燦亮如星,眼底的笑容卻沉寂得很深,帶出微許寒涼的味道。粉唇輕啟,聲音呢喃若風,卻字字清晰地落入老者耳中。


  “就像老先生所言,一些盡在老先生掌握之中,此時的我想要扭轉乾坤無疑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可是怎麽辦呢?我這個人,就喜歡挑戰不可能。誠然,你可以抹去他的記憶,讓他變成一個傀儡,盡落在你的掌握之中。我雖沒有辦法解那什麽‘決生蠱’,令他盡快恢複記憶。不過,隻要他還是他,我就有信心可以讓他重新愛上我。為了我,為了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麵前,他甚至可以自斷一臂,與你斷絕師徒之義。如此深情,難道僅僅因為記憶的缺失就可全然抹去嗎?”


  慕容淵飲了杯酒,眼中有莫名深邃而悠遠的暗光一閃而過。


  “孩子,既然你執意要淌進這潭渾水中來,便試一試吧。看看,究竟是我的‘決生蠱’厲害,還是你那所謂不著邊際的感情更能駕馭人心。”


  又一次的不歡而散,慕容淵滿麵陰沉地揚長而去。而他並不曾留意到,他身後的房頂上此時正站著兩個人。


  鳳赭寒麵黑似墨,眼底鋒芒銳利,良久不言。


  一旁,夜離也並不急於開腔,由著他自己去消化想清楚問題的個中端倪。


  半晌過後,鳳赭寒如刀似劍的淩厲眼波忽而向夜離勁射而來,凜冽字音幾乎是從齒關擠出,“你苦心造詣,把本王引來此地,是何目的?”


  聽他這聲質問,夜離向來和煦的眉宇間已然是一片凜然之色,“我有何目的?方才暖閣中他們兩人之間的交談,你也聽見了。你覺得我是何目的?”


  “不過一派胡言,你以為我會相信嗎?”鳳赭寒背過身去,負手而立,想盡可能表現出若無其事一般的泰然。隻可惜,捏成拳狀的雙手仍出賣了他糾結矛盾的內心。


  夜離冷冷一笑,滑出喉間的笑聲透著春寒一般的冷峭,“信與不信是你的事。你執意想自欺欺人,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有一點.……希望你記住。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了,對她!”


  夜離的話,乍一聽去,反應不及的人隻會覺得‘莫名其妙’又‘不諳其意’。然,鳳赭寒卻意外地聽懂了他話中之意。所謂的‘她’,應該是指暖閣中的那個女子嗎?不會再讓.……這麽說來,他對那個女子.……

  就在這時,夜離一眼掃見初一正快步朝這邊走來,便縱身一躍,落了地。


  “出什麽事了?”


  眼見初一步履匆匆,夜離直覺有事情發生。


  “京中發來的飛鴿傳書……”初一言簡意賅地回了句,便快步從他身前經過,入了暖閣。


  彼時,玖玥獨坐在桌旁,正在小酌。


  她不喜飲酒,可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隻覺得心緒煩悶。也是不自覺,酒盅一次又一次地送到嘴邊。到了這會兒,竟有微熏之感……

  初一送來了東越京都寄出的信,她看也不看,隻叫初一念來與她聽。


  “是什麽?我看看!”


  這時,給玖玥送解酒湯來的左爾嵐一把奪過初一手中的字條,好奇地攤開來看,表情也是瞬間一僵,原本噙在唇邊的淺淺笑靨也頃刻凝結成冰!


  “不、不好了,玥兒,孩子生病了!”


  正在倒酒的玖玥,乍一聽了此話,還以為是‘錯覺’。在確認了左爾嵐遞過來的字條,才知確有此事,一張臉瞬間失了血色,慘白如紙。


  “玥兒,先別急。興許隻是類似風寒發熱這樣的小病.……”這麽勸著的左爾嵐,自己說著說著都沒了底氣。倘若真隻是小病小痛,京都哪裏會傳信過來。明知玥兒獲知孩子有事,必會憂心如焚,顧嬤嬤也好,旁的人也罷,斷然也不會在這時候用這種方式來擾亂玥兒心神。


  “回去~”


  玖玥聲音太小,以至左爾嵐並沒聽清楚她所說,“呃?什麽?”


  “回去,我要回去!”


  一直重複念著‘回去’兩個字,玖玥從桌邊站起,踉蹌著就往外跌跌撞撞地走去。


  左爾嵐趕緊拽住了她,“玥兒,即便回去也不能是現在。你看外麵,天都快黑了。明天,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好不好?”


  “不。回去,我要回去……”


  玖玥掙開了她,搖搖晃晃地朝外奔去,卻忘記有門檻,腳下被絆住,眼看要撲倒在地。還好門外就站著夜離看,及時將她扶住。


  劉炳也聞訊趕了過來,用不知是迷香還是什麽的東西放到玖玥鼻前熏了熏,她便睡了過去,也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夜離把她抱上了床。唯恐夜裏再出什麽事,左爾嵐自動自發地守在一旁,夜離則去吩咐初一等人收拾行裝。看這樣子,明日他們必定要啟程返回東越皇都了!

  入夜,左爾嵐難忍困乏,用手托著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渾然不知有人在她睡著後悄悄走了進來。


  鳳赭寒立於床畔,目光落在床上似睡得並不安穩的女子臉上,見她右手死死抓住被角。鬼使神差,他彎下身,伸出的大掌竟輕輕覆住那隻用力攥緊的小手。肌膚相觸,被他掌心的溫熱牢牢包裹,那微涼的小手如同溺遊在海水裏驟然尋到了一方浮木,竟一把牢牢反扣住他的手。


  鳳赭寒渾身一僵,下意識想抽回手卻又擔心會驚醒她而有所踟躕。一時間,卻是僵滯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正視起了這位東越公主的存在。猶記得當他詢問她想要什麽時,她竟不假思索,脫口說想要的是他。當時的他隻覺得可笑又荒唐.……

  “你口口聲聲說為我而來,那為何,我不曾記得你呢?”


  還有先前,她與師傅之間的交談,曾說到自己的左臂乃是為她而斷。若真是如此,她對於他必然是十分重要的存在。難道真是因為他們所說道什麽‘決生蠱’,致自己喪失了從前的記憶,才會認不出她嗎?那他到底是誰?是鳳赭寒,還是另有身份?


  鳳赭寒有一肚子的疑問。奈何,今夜注定是問不出什麽,遂決定先行回府。待到明日,再來一問究竟。


  可就在他第二日再來的時候,讓他始料不及,卻已然是‘人去樓空’。


  問了宅子裏的下人才知,沐玖玥連同她的幾個朋友已經啟程返回東越。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他一則錯愕一則憤怒。


  口口聲聲說是為他而來,突然離開卻連聲招呼都不打。若此一般變化多端、反複無常,實在難叫人信服!

  更令他覺得荒誕不經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麽?是氣她的‘三心二意’,還是沒有隻字片語的驟然離去?又或……再見無期的兩地分隔?

  “原來你在這兒……”


  跨出府宅大門的鳳赭寒,冷不防聽見一道熟悉的女聲。


  女子雖輕紗覆麵,但那雙美麗嫵媚的眸子他卻不會認錯。


  落水心,她終於還是逃出來了!!!


  宮裏的宸妃惹怒聖顏,被尊皇一怒之下打入冷宮。但落水心又豈會是乖乖就範的人?於她而言,逃出冷宮乃至皇宮根本不是什麽難事。橫豎她當初入宮為妃就是為了鳳赭寒鋪路,做不做皇妃對她沒有任何意義。既然‘宸妃’已在宮中無法立足,她自然也沒必要繼續在那裏耗費時間。


  四目相對,落水心捕捉到男子眼神裏來不及斂去的一絲黯然,胸口頓時就是一悶。她果然已經開始在意起了那個賤人!

  “寒哥,你我師兄妹一場,容我多嘴提醒你一句:如今,完成大業才是你應該做的,任何可能影響意誌的因素都該一一排除。尤其,對來意不明之人更要敬而遠之,別被迷惑才好!”


  來意不明之人?她是指詠陽公主?


  先有師傅暗下同詠陽公主見麵,現在就連水心也來‘提醒’自己,究竟這詠陽公主是何方神聖,竟讓他們如此緊張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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