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小產
暖室裏，玖玥坐在床邊，逗著孩子玩。小家夥躺在床上，不時地動著小胳膊小腿，嘴裏偶爾還會發出咯咯的笑聲，看樣子十分開心。
侍立一側，看到這副景象的菊清心中猶如暖風過隙一般，柔暖得一塌糊塗！到底是血脈相連的骨肉至親，瞧瞧，有公主在身邊，小世子多開心！
同在房間的還有夏——
幾個月前，玖玥急於返回東越之時，唯獨把夏留了下來，自然有她的用意。
這會子，夏即是把這三四個月發生在北漠皇都裏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她稟告。
其實也無甚大事。值得她一說的，也就那麽三兩件。除卻朝堂上的，有一件‘家事’，想來公主會感興趣……
“皇世子再添一側室，是夏皇後的侄女，國舅夏榮賢的次女。這位夏國舅隻有三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一個二品武侯，三女兒猶待字閨中……”
夏正說得津津樂道，卻被玖玥涼涼地打斷：“說重點！”
夏可愛地吐了下舌頭，一本正經地再次說道：“皇世子迎娶側室，但據屬下觀察，他卻似乎並不怎麽開懷。可憐的是那個蘇萁.……被剝奪了側妃身份不說，就在公主離開的幾日後，她不知是何緣故，導致胎氣大動，拚死拚活地把孩子生出來，結果卻是.……一個死胎！”
正聽得起勁的菊清，‘死胎’兩個字一落入耳中，立即打了個寒噤。死……死胎？
對這一結果，玖玥卻是絲毫也不意外，平靜的表情更無一絲起伏波瀾。早說了，沐卿璃不會允準一個妾侍欺到她的頭上，也絕不允許皇世子的‘長子’出自一賤妾的肚皮。
她果然還是出手了！隻這麽一來，再想得到鳳琅鄴的憐愛怕就難了……
“你方才說蘇萁被剝奪了側妃身份？”
夏點點頭，“降為貴妾。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國舅夏榮賢被封慶國公，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他的女兒嫁進東宮，作為側室已十分委屈。若是再同身份背景遠不如她的蘇萁平起平坐，實在也有些說不過去。權衡之下，皇世子也隻能這麽做了。”
為了堵住皇後和夏國舅的悠悠之口，就不得不‘犧牲’了蘇萁。嗬，真是可憐了那個女子。
三個女人一台戲。東宮也漸漸熱鬧了起來呢！
“哦，幾天前，卿璃公主似身子不安。太醫來請脈，公主猜怎麽著？”
“她有了身孕！”玖玥不溫不火地吐出這麽一句。
夏本還想賣個關子，卻沒料到連這也被自家公主猜個正著，一時間，對主子的崇拜之意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說來，除夕將至，我也該去東宮探望探望才是。夏，去備些禮物，叫初一準備車架，我要去東宮！”
“是！”
“公主，奴婢……”
菊清一開口，玖玥便知她想說什麽。於是，還沒等她說出來就已涼涼地截斷：“你留在家裏，帶孩子！”
“哦！”
菊清悶悶地應了一聲。本還想著去看一看東宮有多氣派.……好吧，她最想看的是從前在王府如同隱形人一般毫無存在感的卿璃公主如今成了這北漠東宮的女主子，烏鴉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該是有多得意。既然公主不肯帶上她，那她就隻能留在家中陪著小主子玩了.……
片刻之後，車架禮物均已準備齊全。
玖玥剛踏出暖室，菊清就快步追了出來，忙遞給她一個手爐：“路上冷，公主拿上這個。”
玖玥順勢將手爐捧在了兩手上，叮囑了句：“看護好孩子。”就離開了。
東宮管家迎了玖玥進去，卻被告知沐卿璃去夏側妃那裏小坐。管家請了玖玥少待片刻，趕緊差了人去夏側妃那裏傳話給沐卿璃。
沐卿璃聞訊，便立刻趕了回來。
“讓妹妹久等了！”
說話間，沐卿璃扶著丫鬟的手，小心翼翼地邁過門檻，每一步都走得精細，生怕會稍有不慎滑倒.……
見此情狀，玖玥星般的眸子有一抹笑意氤氳而生，卻帶了隱隱的諷刺意味。
自己懷孕這般精心，對別人腹中之子卻變成了‘狠心’，如此天壤之別，實在令人無語。
“聞悉皇姐有孕，妹妹特來賀喜。”
聞言，沐卿璃掩飾不住得意地笑了笑，卻假惺惺地佯作關懷：“即便來看我，不拘哪一日都行。妹妹昨日才抵達鳳城，怎也不多歇歇？哦，我聽說妹妹把孩子一並帶了過來，也怎也不帶來給我這個姨母瞧瞧？我還特意為侄兒準備了禮物呢。”
話落，給立在一旁的拂冬遞去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去取來了已經準備好的禮盒。
“區區薄禮，還望妹妹勿要嫌棄！”
沐卿璃說著客套話的時候，拂冬那裏已將精致禮盒打開，裏頭赫然是一顆名貴的夜明珠。目光注視著所謂的‘禮物’，玖玥唇角綻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沐卿璃是想以這樣的方式來告訴自己，她已今非昔比了嗎？嗬，有這心計，不如去想想如何攏住鳳琅鄴的心。
“那妹妹就代孩子謝過他姨母了。”
接下來的時間，姐妹倆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閑言，卻多半是沒什麽營養的話。沐卿璃自不會把心中所想輕易告知，正如玖玥也一樣不會對她‘開誠布公’。
聊了會兒，覺得時間差不多，玖玥作勢辭別。
卻在這時，念夏捧了一個瓷甕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公主，這是皇世子特意吩咐要您每日服用的燕窩，您趁熱喝些吧。”
唯恐玖玥不知鳳琅鄴對沐卿璃的好，一邊盛著燕窩，念夏還一邊炫耀般地說著：“皇世子對公主真是好得沒話說。入了東宮府庫的血燕，幾乎都送來咱們春堂苑。奴婢還聽說，前陣子因為小月將養著的蘇氏，別說這血燕了，就連尋常白燕都沒她的份。嗬嗬，看她蘇氏還得意不得意了。”
“放肆！主子的事，豈容你胡亂嚼舌根？”
嘴上說著斥責的話，卻是半分斥責之意也無。正相反，在沐卿璃眼中暈染開來的笑意，宛若幽沉夜空猛然炸開的煙花斑斕，好不璀璨！
玖玥唇邊噙著淺淡的笑，微微垂憐的眸子卻閃過一絲詭然莫測的光影……
見著方才作勢要走的她，這會兒反倒不張羅走了，沐卿璃不覺有些錯愕。她心如明鏡，沐玖玥到她這兒來不過是走走表麵功夫。再怎麽說，如今她身懷有孕，作為同宗所出的姐妹，她不能失了禮數，平白落人話柄。可現在，看也看過了，她怎麽還賴著不肯走？
沐卿璃這兩日隻覺得腰膝酸軟，吐得也厲害。現下隻想躺著，歇一歇。可沐玖玥不走，她如何能安心歇下？總不好開口趕人吧。
還是念夏這丫頭機靈，看出她眉宇間的幾分疲態，遂關切地說道：“公主昨晚兒折騰了半宿，定是乏困了吧？奴婢已讓人鋪好了床，您看要不要……”說話間，目光卻是有意無意朝著玖玥掃了掃，驅趕之意已十分明顯。
“既然皇姐要休息，那妹妹就先告辭了！”玖玥順水推舟，微微含笑地起身。
沐卿璃也站了起來，預備相送，卻不知是起勢猛了還是怎麽，頓覺肚腹間一陣鑽心的痛楚流竄。原以為不打緊，挺一挺就過去了。可等了片刻，痛楚非但不曾消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伴隨劇烈的痛楚，還有濕濡的液體自雙腿間流出……
沐卿璃慌了神，血色瞬間自臉上褪去，額頭上已有一層薄汗滲出，便是驚恐地大喊：“快，快尋府醫來，快！”
“公主這是怎麽了？”念夏不明緣故地看著她。
“快去尋府醫來！”沐卿璃揚高聲調，說是歇斯底裏也不為過。
玖玥這時也關切地走過來，攙扶住搖搖欲墜的沐卿璃，同時吩咐似乎愣住的念夏，“把府醫叫過來。我看皇姐的樣子似不大好，你再著人去請位太醫過來吧！”
“哦，哦！”
念夏迭聲應著，忙不迭向外跑去。
看到沐卿璃這副情狀的玖玥，不禁唏噓地暗暗一歎。又是一條生命，就這麽被扼殺在了某些人喪心病狂的扭曲裏……
府醫很快就來了，請過脈之後，一臉驚惶之色地宣告了沐卿璃的‘小產’。
“我不信，我不相信孩子就這麽沒了，一定是你在說謊。太醫呢？太醫呢？我要太醫來為我診脈！”
整個院落，都能聽見沐卿璃歇斯底裏幾乎喊破了音的咆哮。
那麽期待的孩子沒了，她如何甘心？
太醫很快也來了，道出的卻是與府醫如出一轍的宣告。沐卿璃小產，已經成了鐵一般的事實。
“不，半個時辰前我還好好的，孩子怎會說沒就沒了？是你們騙我，一定是你們騙我.……是誰派你們來的？是誰讓你們在本宮麵前胡說八道。本宮的孩子好好的，本宮的孩子好好的……”沐卿璃瘋了一樣的大喊大叫。
這時，房門之外，玖玥卻捕捉到一個轉身離去的身影。
蘇萁……
沐卿璃的孩子沒了，她該是最快意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