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條件
謝瑧這一番話雖不可盡信,卻也起到了一定的‘蠱惑人心’的作用。首先,鳳赭寒的確曾致力於架空謝瑧手中權力,令其堂堂提督之職變成了有名無實的空位。如此作為,難道不是想專政獨權?而專政獨權的最終目的很容易即會被忖度為他‘別有用心’,不甘心大權旁落,正在為來日的積極反攻做準備。
不可諱言,謝瑧還是有點小聰明的。聲稱自己好不容易逃出了弼州,家人卻遭到‘軟禁’,博取憐憫的同時,也能取得更多的共識,又順勢將寒王夫婦推向了‘不仁不義’‘陰險狡詐’的深淵。
寒王是這等陰險之人,一方麵,皇朝軍師對其深惡痛絕,故而打起仗來必不會手下留情。另一方麵,也令弼州這邊的軍心產生動搖。倘若寒王真是如此陰險詭詐之人,那他們就得好好考慮考慮這種人究竟值不值得‘追隨效忠’了!
如出一轍,由始至終鳳赭寒和玖玥的表情都平靜得似冰湖表麵,無波無瀾。玖玥的嘴角甚至噙著淺微的笑,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唱戲。在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她早就鍛造出了一副錚錚鐵骨。如今,還有什麽能傷到她?
顯帝推了謝瑧出來,無非需要一個活生生的‘人證’,一個可以信服於人的言論。
既想蕩平眼前的‘障礙’,又欲‘順理成章’‘不動聲色’地將‘對手’一網打盡。帝王心術的狠辣狡黠果非常人可比。
第一日,鳳赭顯並沒有急著進攻,仿佛就是來‘告知’一聲,也禮節性地‘勸降’。他聲稱,隻要鳳赭寒放下武器,他可以饒了他的妻兒,給他留下一條血脈,不至寒王一脈從此絕跡。
鳳赭顯會有此說法,僅是為了彰顯他帝王的‘胸懷’?當然不是!他分明是為了激怒鳳赭寒!
要是換做別人,或許早已經雷霆大發、怒不可遏了。隻是鳳赭寒……又豈會被他區區伎倆圈套住?
一回到城中,鳳赭寒就聚集軍中將領,研究布陣排兵等種種戰術。玖玥則是徑直回到了王府。直至入夜十分,在外勞累奔波了一整天的鳳赭寒才回到家中,卻未及與愛妻耳鬢廝磨一番,就被告知‘有客到’的消息。
客人?這麽晚了,又會是誰呢?
夫妻二人心中多有疑雲,持著三分好奇七分警惕,一起在花廳迎客。
不多時,所謂的‘客人’在管家的引領下走入花廳。
身披輕氅,頭戴氈帽,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生怕別人發現似的。
當熟悉的輕微薄荷香氣飄入鼻息,玖玥麵色略沉,已猜出了來人的身份,當先冷然開口:“這深更半夜的,皇帝陛下隻身前來,難道不也不怕我夫妻二人對你不利?”
“嗬嗬嗬……不愧是詠陽公主,朕把自己裹得這樣嚴實竟都給你猜出了身份,你是有火眼金睛不成?”
不是‘寒王妃’,而是‘詠陽公主’。鳳赭顯對玖玥的稱呼一向如此,仿佛打從心底不願承認她已為人婦的身份似的。
帽子摘了下去,露出一張年輕的麵孔。隻不知何時,褪去了青澀的少年麵容已隱隱現出幾分帝王的威勢。
若不是玖玥聽他親口道出了‘身世’,一定不會相信這個看上去才十七八歲的‘少年’實際上卻已近而立之年。
鳳赭顯把扯下來的輕氅隨意往地上一扔,就自顧自尋了個椅子落座,姿態落落大方,儼然當這裏是自己的帝宮一樣的輕鬆自在。
左右環顧了眼,發現連杯熱茶都沒有,他不禁抱怨了起來:“有客臨門,怎連杯茶水都沒有?你們寒王府的‘待客之道’還真叫人不敢恭維。”
玖玥清韻似雪的麵容浮著冷笑淺淺,“怕就算奉了茶水,皇帝陛下也不敢喝呢。您就不怕茶水裏麵下了毒?”
顯帝哈哈地暢笑兩聲,語聲卻堅定如鐵:“你不會的。這種齷齪卑劣的小人手段,你是不會用的。”
玖玥不置可否,卻是鳳赭寒聽了他如此斬釘截鐵的話語,臉上表情一寸一寸地轉為陰暗。
說得好像他多了解玥兒似的?
“皇帝陛下漏夜前來,應該不是為了討茶喝吧?我與你之間沒必要繞圈子,有話不妨直言。”說話語調散發出幽幽寒氣,隱隱夾雜著一絲不耐。他是不清楚鳳赭顯哪兒來的‘膽子’和‘勇氣’,竟在大戰前夕孤身探入虎穴。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來意不善!
“嗬,六哥還是這副牛脾氣。咱們兄弟許久不曾相見,見了麵你不寒暄幾句,反而急著趕我走似的,真叫人傷心。”嘴上如此說,鳳赭顯風輕雲淡的表情卻分毫也看不出‘傷心’的痕跡。
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鳳赭寒麵如寒鐵,“皇帝陛下這聲‘六哥’我實在不敢當!”
顯帝撇了撇嘴,“也對,你本不是我兄長,這‘六哥’也的確叫得別扭。那朕還是稱你為‘寒王’吧。”說話間,他抖了下袍角,竟是把腿翹了起來。嘴邊依舊銜著玩世不恭的笑意,言行舉止可說自由奔放,哪裏能看出帝王之尊的威嚴冷肅?
“朕今日來,也沒打算勸說你寒王投降。因為朕心裏清楚,勸了也白勸。隻不過,眼看著即將屍橫遍野,朕心裏著實不忍。故,想給你們提個建議。嗯……也可以說是一個交換條件。隻要你們答應朕的條件,朕即刻帶兵離去,換你弼州十三座城池安然無恙。”
你會那麽好心?
玖玥在心裏暗嗤了聲,表麵則不露任何聲色,嘴角甚至牽出微微淺笑,“皇帝陛下仁善之舉,是想看我夫妻二人感激涕零嗎?”
顯帝嘴角翹起的弧度深了幾許,“感激與否,還得聽我把話說完了你們再行判斷。我的條件其實很簡單,朕隻要……你!”
一言出,鳳赭寒凝結如冰麵的陰冷臉孔瞬間崩裂,驀地怒拍幾案,卻不待發聲,大掌就被玖玥微涼的小手按住。
這種時候,最忌大動肝火,一不小心就要掉入人家設下的圈套裏,該多冤枉。
這般想著,玖玥唇角彎起隱晦的弧度,似笑非笑間,清冷的聲音、恬淡的語調無不彰顯出她的氣定神閑。
“陛下何故要開這樣的玩笑?我已為人妻,又育有一子。何況,不論殿下的真正身份如何,在外人眼裏,我夫君與陛下始終是同宗所出的親兄弟。染指兄嫂也好、弟媳也罷,總歸是不道德的,恐損於陛下威名。更遑論,玖玥才資疏淺,卻也懂得‘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類似這般的玩笑話,不說也罷。”
聽她拒絕得幹脆,顯帝眼底眉梢不覺流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暗暗歎息一聲:“哎,在朕逾三十年的人生裏,總算碰見一個讓朕感興趣的女子。偏偏,流水有情落花無意。既是如此,朕也不好強求,爾等就好自為之吧。”
直到顯帝大搖大擺地出了花廳,鳳赭寒放在幾上緊攥成拳的右手仍沒有鬆開。俊容鐵青,幽暗的眸色隱隱破碎出幾分怒意滔天的猙獰。
若非玥兒攔著,他非要給那個混賬一點顏色瞧瞧不可!
見他如此,玖玥不覺暗歎一聲。總覺得,鳳赭顯今日就為來給他們夫妻添堵來的。
走到他身前,握住他攥成拳頭的右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輕輕掰開。隨後,微涼的小手又執意要撫平他眉心處的褶皺,直至那裏再無一絲皺痕。
“本就是為了要惹你生氣的空話,你又何必當真?”
她如此勸著,男人卻不以為然:“不是空話。我早說過,他對你沒安好心。”
玖玥不與他辯,聞言也不過輕描淡寫地一扯嘴角:“就算如此,又如何?忘了嗎,我是的你的妻子。而他……什麽都不是!”
她的話,像是輕徐的一縷微風,拂在臉上,瞬時令怒意帶起的燥熱褪去幾分。
鳳赭寒大手一伸,輕輕攬住她纖細的腰身,繃緊的神色總算略有和緩,“你總是有辦法令我抒懷。”
就這樣,鳳赭顯帶來的小小坎坷很快被他們拋到腦後。然而,即將到來的,卻是更為嚴苛的現實!
菊清輕手輕腳地走入房中,看見玖玥坐在桌邊,以手撐額,似正在假寐。於是,她不敢耽擾,轉身又要出去。
“寒兒睡了嗎?”
忽然響起的疲憊嗓音,宣告知著玖玥根本不曾睡去的事實。
菊清頓時垮了小臉,似抱怨卻分明裹著濃濃關切的聲音呢喃著響起:“公主怎也不多睡會兒?”
這幾日來,王爺忙於戰事,不吃不睡。連帶著公主也廢寢忘食。這才幾天啊,人都瘦了一圈,長此下去可怎麽得了?
“不睡了,我去看看寒兒!”
說罷,玖玥起身就要往外走。
“公主~”
玖玥不解地回過頭來看著菊清,卻這時才留意到菊清端在手中的托盤上放著一甕瓷盅。
不等她問,菊清已徑自解釋起來:“王爺午膳沒吃,晚膳也沒用。這不,膳房熬了補身的湯,阿迪萊本打算給王爺送去。可……王爺吩咐了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您看這.……”
原來,菊清是受了阿迪萊的‘請托’,來‘搬救兵’的!
“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