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恐慌
馬車在灰霧籠罩的街道上緩慢前行，掛在車頭的兩盞提燈散發出凝而不散的光暈。
蘇閑和巴克教授並排坐在車頭，低聲交談著。
簡單客套了幾句之後，蘇閑問道：“教授，你從這霧看出了什麽？”
巴克教授伸出手，讓霧沾濕手指：“是恐慌。”
蘇閑有些詫異：“恐慌？”
巴克教授說道：“是的。我從今早開始，就從這霧中感受到了恐慌的氣息。但當時那一絲氣息還很薄弱，我並不能確定。直到現在，那恐慌的氣息逐漸濃厚起來，讓我感覺很不舒服……所以我才準備出門找你商量。”
蘇閑擰著眉細細感知，但果然還是無法從那霧中感覺到所謂的“恐慌”。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嗎？
他低聲道：“教授，你是如何從這霧中感受到恐慌……的氣息？”
巴克教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低笑道：“人的情緒是會互相感染的，就像病菌。而我接收情緒感染的某種感受器官，要比一般人強上一些。”
蘇閑意外道：“那麽教授，你現在能感受到我的情緒嗎？”
巴克教授刻意壓低聲音，看起來很認真：“你現在很疑惑，也很好奇。”
蘇閑愣了一會兒，但隨即便搖頭道：“好險，隻差一點，我就信了。”
巴克教授也不反駁：“人類是一種情緒生物，沒有人能逃過情緒的支配。如果這場大霧繼續持續下去，蘊含在其中的恐慌情緒便會逐漸加劇，就算一天兩天看不出變化，但三天四天，乃至五天六天之後，恐慌便會覆蓋所有其它的情緒，交叉感染，層層加劇。”
蘇閑：“如果所有人都被恐慌所支配，秩序會失控，城市機能會喪失，造成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巴克教授點頭道：“是的。我不認為這場大霧是自然產生的，它的幕後肯定有人在操作。事實上，我對他們這麽做的原因並沒有多大興趣。但如果讓他們繼續這樣做下去，這座城市將會徹底失控。即便這並不是一座能讓人喜歡上的城市，但我已經在這裏活了六十個年頭。”
好吧。
既然你這麽說，我就姑且信著。
蘇閑“感同身受”：“沒錯，我們必須製止他們！”
……
馬車又往前行駛了一段路，巴克教授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一般，問道：“對了，你準備去哪？”
蘇閑便道：“商貿中心。”
格萊斯頓能源公司和卡爾玩具公司的公司大樓，都是建在那片商貿中心之內。
巴克教授：“你知道了他們的位置？”
蘇閑：“不，我隻是偶然得到了一些提示。”
說著，他便將自己臨摹下來的地圖從腰包中取出。
這張地圖上標記有大致的範圍。
巴克教授拿過地圖仔細看了看，方才說道：“能確定？”
蘇閑就將自己目睹到的，小醜的“旁觀者之眼”和那團灰色物質的對抗簡單描述了一遍。
教授頓時吃驚道：“這麽說來，那小醜所在的化裝舞會也會插手此事？”
蘇閑說道：“至少小醜會插手，他可不像是會忍氣吞聲的人。”
巴克教授：“你是想要借此機會揪出他的真實身份？”
蘇閑聳了聳肩：“有這個想法。”
……
從薔薇園到商貿中心的路相當之遠，兩人在馬車上低聲細語，一邊分享著各自的情報，一邊討論著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但無論是蘇閑還是巴克教授，都對此事有著另外的想法。
驅散大霧，拯救布魯特市的這種英雄主義思想，果然還是不適合他們。
行駛的時間久了，拉車的馬兒開始喘氣，而且變得焦躁。
它不是累了，而是無法適應這大霧的天氣，吸入了太多的水汽和混含在霧中的雜質。
再加上動物對一些氣息比一般人類更加敏感，它似乎是真的受到了霧中“恐慌”的影響……
這種跡象，讓蘇閑對巴克教授的話更信了一分，同時也對他如何能夠感受到這“恐慌”氣息而產生了懷疑。
他開始再一次認真思考，巴克教授的超凡能力究竟是什麽？又是如何而來？
……
在進行著各種各樣的思考之時，飛舞在馬車周圍的“探索者之眼”突然傳來情報。
蘇閑連忙控製馬車讓其停下。
在這霧中行駛了這麽久，終於遇到了行人的阻斷。
前麵有人，而且還很多。
他們沒有點燈，就僅是在霧中摸黑行走，但有一條長繩懸掛空中，每一個人的腰上都有一個繩扣，扣在了那條長繩之上。
“探索者之眼”貼近細看，能看到每一個人都扛著一個麻袋，麻袋上還印著五官冒煙的黑骷髏頭。
蘇閑拉動韁繩，讓馬兒停下。
巴克教授低聲問道：“怎麽了？”
蘇閑：“有人借著這場大霧的掩護，在搬運東西。”
巴克教授：“莫非是在搬運什麽禁物？”
就算是在布魯特市這樣的無法之地，也是有著許多禁物不能擺到明麵上來。
蘇閑：“誰知道呢。不過他們搬運的袋子上有骷髏幫的標記。”
巴克教授：“又是骷髏幫？這個幫派在最近似乎很活躍。”
蘇閑：“要不要幫幫他們？”
巴克教授：“既然都遇到了，就順手幫一幫吧，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蘇閑：“都說月黑風高殺人夜，今晚可不僅僅是黑。”
馬車上的兩盞提燈似乎是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有幾個人扯動了繩索，讓前後搬運的人都停了下來。
他們轉頭看來，那兩盞提燈隱藏在濃霧之中，像是幽冥巨獸的眼睛，竟是隱隱有種恐怖的意味。
忽然之間，一個人肩上的麻袋莫名破碎了開來，大量的白色粉末從袋中流瀉而下，一股濃烈的魚腥味散發了出來。
“魚粉？”
蘇閑皺了皺眉，用手指摸了點魚粉嗅了嗅，隨即克製住了用舌頭嚐一嚐的衝動。
如果事前沒有和骷髏幫有過接觸，他不會對這些魚粉產生懷疑，但現在卻不一樣。
“莫非真的是叉牙鯛的粉末？”
叉牙鯛的致幻作用其實是來自於它經常捕食的一些浮遊生物。
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一點。
將整條魚研磨成粉，再配上一些這個世界獨有的方法進行加工煉製，是發揮其效果的一般方法。
隻要吃上一點這樣的魚粉，便能讓人沉淪夢境之中很長時間。
越是高壓地區，對這種東西的依賴性便更強。
這是一種引人墮落的最直接手段。
與之相比，使用精神誘導的手段引人墮落的肯尼船長簡直是一個帶善人！
但無論方法如何，這兩種行為的目的性都是共通的。
都是為了引人墮落！
“引人墮落，使其變成合格的祭品，再獻給那海上旋渦中的東西。這骷髏幫，莫非真的和化裝舞會有關？”
這一思量，那被他弄碎麻袋的搬運人已經拔出一根又長又粗的圓柱狀物體，朝著他的腦袋狠狠砸來。
他聽到風聲，便豁然站起。
那棍狀物砸在他的手背上，直接崩成了兩段。
而似乎是發現了手感不對，那人隨即發出呼喊，然後下一瞬間就被一腳踹飛了出去。
他的腰上還扣著繩扣，這一腳下去，連帶著將整條長繩都拉扯了過去。
背上扛著麻袋的人失去了平衡，大片跌倒在地。
“教授，借個火。”
巴克教授看了他一眼，直接摸出一個火簽，點燃了那條長繩。
火焰順著那條長繩向兩邊急速蔓延。
人們倉皇解下繩扣，撲打著燃到身上的火苗，裝著魚粉的麻袋被扔了一地，濃霧中到處都是慘叫聲。
沒有任何抵抗餘地，這些人都被撂倒在地，他們甚至沒看清對方的臉。
蘇閑和巴克教授燒掉了所有的魚粉，便順著長繩牽來的方向尋了過去。
濃霧和黑夜雖然嚴重阻礙了他們的視野，但身處其中的人都處於同一個水平線，而他們更能適應。
“教授，是倉庫。”
“還是整整三個倉庫。”
“不知道他們弄出這些東西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但燒了總不會錯吧？”
“還是為民除害？”
“有沒有一種行走在黑暗中的英雄的感覺？”
“童心可嘉。”
……
意外的沒有超凡者出現，守護在這三座倉庫外的都是些下三濫的一般黑幫，都是一群不值得同情的家夥。
而這樣的人，即便是人數再多，也不可能對這兩人造成威脅。
隨著蔓延出去的黑色物質被引爆，三座倉庫便轟然坍塌，混雜著魚腥味的焦臭爆發出來，那些骷髏幫的成員仿佛經曆了一場噩夢。
從濃霧中走出的兩個惡棍在燒毀了他們的所有庫存之後，便揚長而去，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敵人究竟是誰。
潛伏在濃霧中的“恐慌”借此侵襲了他們的大腦，難以言喻的恐懼在他們的大腦深處銘刻下了永遠不褪的陰影。
……
馬車穿過事發地帶，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
……
經常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行駛，馬車終於接近了目標範圍。
蘇閑比照著地圖，確認了卡爾玩具公司的方向，便驅使著馬車轉向行駛。
沿路正好遇到了一家馬車行，蘇閑便將馬車寄存在了其中，囑咐馬夫好生照料那匹馬兒。
而後，他和巴克教授便一人提著一盞提燈，又重新沒入了濃霧之中。
按照計劃，首先是要去拜訪卡爾·阿薩斯。
這名超過六十歲的肥胖商人就居住在其公司附近的夢幻樂園之中。
所謂的“夢幻樂園”，是卡爾為其孫子建造的一個龐大的玩具樂園，裏麵承載著童年的夢想和美好。
人總是這樣，即便是對外人貪婪吝嗇，但對至親之人總能展現出出乎意料的慷慨。
卡爾無疑是貪婪而吝嗇的人，不管是大小生意都斤斤計較，無法容忍任何一點的虧損與讓利，總是小心計算著自己的財產。
但也正是這麽一分性格，讓他成就了自己的商業，成了布魯特市最大的玩具公司的老板。
而在功成名就之後，卡爾便隻剩下兩個追求，一是讓自己能活得更年輕，二是讓自己的孫子活得更快樂。
為此，他建造了那座聞名整個布魯特市的夢幻樂園，那也是讓他登上報紙頭條的大事件。
但時間果然是不饒人的。
當蘇閑和巴克教授找上門時，卡爾早早便已睡下，他的精力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在午夜狂歡，這個月來經曆的事情也讓他精神疲憊，難以為繼。
午夜夢回，每每想到自己還欠著五棟寫字樓的債務，他的心肝脾肺腎都陣陣抽痛。
即便知道欠債對象救了他整整兩次，但這和心疼有關係嗎？
而在睡夢中輾轉的他，卻並不知道蘇閑已經來到了夢幻樂園的門口。
……
夢幻樂園隻在周末兩日對外開放，其它的時間段都是卡爾家的私人領域，門口的傳達室裏居住著門房老大爺，相隔不遠的小樓則是門衛的居所。
此時此刻，傳達室裏依然亮著燈。
門房大爺正在和兩個門衛玩牌九。
平日裏，他們倒也不會如此懈怠，但今夜的霧實在太濃，在黑夜中更是無法視物，即便站在門外也是跟睜眼瞎一般，兩個門衛實在無事，便鬆懈了下來。
蘇閑和巴克教授穿過側門進入夢幻樂園時，他們甚至都沒有發現。
“知道阿薩斯先生住在哪嗎？”
“住在哪？”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他就住在這樂園中心的那座城堡裏。知道黑姑娘的故事嗎？”
“紅舞鞋的黑姑娘？”
“沒錯，就是那個黑姑娘在舞會中變成白姑娘，被國王看上後成為王妃的童話故事，那座城堡就是以這個故事為核心而建造的，城堡的門上還懸掛著一隻巨型紅舞鞋。人類總是喜歡幻想，尤其是在孩童時期，他們隻看到黑姑娘在努力學會化妝之後變成了白姑娘，卻不去想她原本就是一名伯爵的女兒。”
“嗬嗬。”
蘇閑咧著嘴，有些尷尬。
這個故事怎麽聽著這麽別扭？
但進入樂園不久，他很快收斂表情，並迅速熄滅了提燈！
巴克教授幾乎在同時做了和他一樣的事。
兩人閃身鑽入大象滑梯下麵的洞中，各自貼在一側，往外小心窺探。
兩個提著燈的人影，便正好從前方悄然飄過。
那人影披著白色的袍子，在灰霧籠罩的黑夜之中若隱若現。
一陣陰風吹來，地上的葉片微微抖動，瑟瑟作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