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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九章 公堂辯析(一)

  杜錦江一時心跳如擂:「你胡說什麼?」


  「胡說?」白棠指著紙道,「我祖父和高老爺子,都是紙業里的行家。您們看看,這捲紙是什麼來歷?」


  高懷德得鍾大人允許,上前一看,道:「高麗紙。」


  練老爺子點點頭。


  白棠也道:「高麗紙經由上百道工序而成。唐宋時期從高麗傳至我國。因造價高昂,多為貢品,民間難以企及。直到我朝,高麗紙終於落入尋常百姓家。」


  杜錦華鐵青著臉問:「那有什麼問題?」


  「宋朝《紙墨筆硯箋》稱:『高麗紙以棉、繭造成,色白如綾,堅韌如帛,用以書寫,發墨可愛。此中國所無,亦奇品也。』其實,此乃誤傳。高麗紙的真正材質,並非棉繭。」


  「誤傳?」高懷德跺腳,「難怪難怪。我家試著仿製過高麗紙,總難成功。原來竟是這原料錯了?」


  練石軒也驚訝不已:「竟然是誤傳?」


  白棠笑看杜錦華:「這幾張書畫都是用高麗紙所作,看來段先生頗喜愛高麗紙。杜先生,段先生有無提及過高麗紙的製作方法?」


  杜錦華冷著臉,道:「並無。怎麼,你知道?」


  白棠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啊。高麗紙最重要的一項材料,是楮樹皮。」


  「楮樹……皮?是楮樹?你確定?可別搞錯了啊。」高懷德聽得技癢,恨不得回去立即開工製紙。


  白棠點頭道:「的確是楮樹皮所制。但是高麗國小,楮樹種植不多。唐宋時因高麗紙在我國流傳得少,所以樹皮還算經用,紙質上佳。但近幾年,我朝對高麗紙的需求量猛增,導致高麗小國無楮樹皮可用,不得不加入其他材質代替,以致於高麗紙的質量比之前差了許多。」


  高懷德與練石軒對望一眼,脫口而道:「原來如此!」


  他們都是行家高手,高麗紙的變化看在眼裡,還當是那小國的人技藝退步,卻是原材料不夠用了!

  高懷德算了算時間:「大概從前年起,絕不超過三年。遠航而來的高麗紙的質量開始大不如前。」


  練石軒點頭道:「不錯。這都是有跡可尋的事。鍾大人,您到各大書齋一問即知。騙不了人。」


  杜錦華背上漸漸滲出冷汗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目光粘著書貼,嘴唇嚅嚅。心裡直叫苦。他怎會想到,練白棠竟然從紙質上斷定這張書法乃是贗品?


  鍾大人聽著稀奇不已。每次在公堂上見到白棠,他總能給自己意想不到的驚喜。再看杜錦華,那張臉難看已極。


  白棠風度翩翩的笑道:「這張狂草的高麗紙,看發墨的情形,再看紙的顏色厚度,明顯是近兩年的次品。」


  徐三輕輕拍手:「近兩年的次品高麗紙啊,那上頭的落款怎是七年之前?」


  「七年前,高麗紙正當鼎盛時期,絕無此劣紙。」白棠目光炯炯,直看得杜錦華抬不起頭來。


  眾工匠見峰迴路轉,俱是又驚又喜。


  杜錦華急中生智,狡辨道:「可能這紙並非從高麗而來,是我朝仿的高麗紙。紙質不佳也是有的。再說我大伯漂泊在外。所用的紙質參差不齊無可厚非。」


  鍾大人點點頭。這個理由說得過去。


  白棠輕笑道:「杜先生別急啊。我說過,這張書貼的問題一在紙,二在墨。」


  「墨——」杜錦華冷汗淋漓。「墨有什麼問題?」


  「永樂十年冬。」白棠微笑道,「杜先生,您也是世家子弟,從小習字。難道不知冬季對墨汁的影響?」


  杜錦華不禁雙眼發直。


  「冬季天寒,墨錠冷硬。磨出的墨汁極易結凍。需不停的研磨方成。所以時人常用黃酒代替水倒入硯台磨墨,使得墨水不易成冰。我師傅也有此習慣。這般一來,墨里多少便帶上了酒香——」他舉起紙送到杜錦華面前,「杜先生,您來聞一聞。這張狂草中,可有酒香?」


  杜錦華被白棠逼得連連後退,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分辨道:「偶爾不用,也是有的——何況,那麼多年,有酒香也早散盡了!」


  「哈!」徐三冷笑,「分明是近年偽造的書貼!」


  白棠冷聲道:「酒味雖無,其他的味道呢——槐黃,枙子於清水中煮開,加凝膠煮透後過濾使用。這作舊的手段倒是不差呢!」


  杜錦華猛地里瞪大眼睛:「你——」


  白棠微笑:「我師傅還教過我仿古作舊的法子。」


  鍾大人當機立斷,敲響驚堂木道:「杜錦華,你果然偽造許丹齡的真跡——」


  杜錦華面孔充血!他反應極快,跪下分辨道:「大人。這張書貼是我在大伯遺物中發現。又印有許丹齡的印章。想來我大伯為使書貼更顯古仆,故意寫晚了日期,作舊書貼也是常有之事。並不能證明是我偽造真跡!何況,除了我大伯外,還有誰能寫出許丹齡的狂草?」


  鍾大人一時躊躇,他這通歪理,還真難以辨駁。


  白棠沉默了片刻,問:「你方才說,段鶴林得知我開工彩版插畫后吐血病重,纏綿病榻多時?」


  杜錦華才收了一身冷汗,此時又警醒的豎起了汗毛:「——是。」


  「何時的事?」


  杜錦華之前已經說漏了嘴,此時只好順著前面的話道:「五月。」


  白棠面容剎時凝重無比:「鍾大人。此貼狂草書就,至多三個月。可請各書齋的師傅鑒定,杜先生,您也可尋人鑒定。」


  杜錦華已知這張作假的狂草露餡露得底都掉了。故只是憤恨的瞪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白棠又道:「如今已是九月。杜先生稱段鶴林上個月病逝。病中還時常昏迷。」他聲色漸漸凌厲,「但是如各位所見,這筆狂草,筆峰力透紙背,一氣呵成酣暢淋漓。試問重病中的段鶴林,如何能寫出這樣的字來?!」


  杜錦華張口結舌,心臟簡直要跳出胸腔外!不,不可能——


  白棠幽幽的問:「如果此字真是段鶴林所寫,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杜錦華踉蹌後退,他明明是來算計白棠的,卻被白棠逼入了絕境!他面上閃過無比的驚恐,直想轉身逃出縣衙!但也只一瞬,便冷靜下來。


  「練白棠,怎敢血口噴人?大伯病逝,有我族人和大夫作證。你為轉移視線,為自己脫罪,竟喪心病狂的污衊我杜家!只因你根本不能否認,這是你師傅的字體,你師傅就是段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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