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們
葉歡3月剛剛過完自己7歲生日，他一直覺得自己像根野草，踩不死，壓不倒，茁壯成長，從記事以來就與娘親生活在這黑水鎮。
他長得也不算英俊，沒有什麽一出場就招人喜歡的那種特質，鼻子跟嘴巴的距離反而有些奇怪，比常人要近一些，普通人看到的第一眼，或許最多的就是說一句“好有神的眼睛。”
葉歡的眼睛也許是他身上最讓人難忘的部分了，十分的有神，有些濃眉大眼的意思，盯著一直看仿佛能讓人陷在裏麵。
他從小長在城北，也算是見過那些肮髒的生意與混亂的環境，好在葉大娘將他保護的還算好，沒讓他受到過什麽傷害，就是性子倔了點，但小小年紀，也十分懂得孝道，知道孝順母親。
過完今年生日，覺得自己像個小大人了，便想留在炊餅店裏，幫幫娘的忙。可是每次跟葉大娘說想幫忙的時候，都被她攆走出去玩。
好在孩子總能找到轉移他們注意力的地方。葉歡每次被葉大娘拒絕後總是悶悶不樂的出門，然後來到靠近三條街交界的地方。
在這裏，存在著一個大的倉庫，儲存著三條街上的大部分物資，糧食，布匹等等。每天有專門的人運來新的，將舊的售賣出去，算是半官營的地頭。
在城北混亂的環境中，由於這裏有著軍士把守，這也算是半個淨土。
再加上倉庫後麵有片空地，所以周圍的孩子們都愛來這裏玩，軍士們整天忙著喝酒聊天賭博，到是沒人管這些小毛孩子，反正也出不來大事。
在那些青皮來葉家炊餅店收錢的這天，葉歡中午吃過之後照常來到了空地，這裏堆著一些還沒賣出去的木頭與木桶。
葉歡來時，看到已經有幾個小夥伴在這了。
“童墨，你爹不拉你練刀去了？”葉歡對著其中一個小胖子說道。
“別提了，天天拉著我去看他煽豬，說要從小學習，可臭死我了，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一下不想起來就裝了個病，這不我爹就一個人去了。今天可得早些回去，給他發現了可不好。”小胖子滿臉不在乎的說道。
小胖子是葉歡家隔壁的隔壁家肉店老板的兒子，老爹是這附近出了名的屠戶。不止殺豬，煽豬也是一絕，這附近哪裏需要煽豬的時候都會來找他爹。
這一年下來，煽豬的錢都快趕上賣肉的錢了。於是從去年開始，便成天帶著小童墨一起去，說要把手藝一代代傳下去。
“哈哈，童墨你這名字去煽豬，真的是糟踐了。”旁邊另一個小孩笑道，他叫王越，是街口理發匠王師傅的兒子。
“誰說不是呢，據說我出生的時候，門口路過一個算命的，說我有文氣，是個讀書的好料子，父親就給求了一掛，起了個童墨的名字。”童墨抓了抓頭。
“後來反應過來了，我們城北哪有老師啊，整座黑水鎮的老師基本全部集中在城東了，到頭來還是繼承家裏的手藝最靠譜，當時了還給了一錢銀子呢，虧大了。”
調笑完，一幫熊孩子湊在一起商量今天玩什麽。
“昨日說好的今天玩官兵捉賊的呢？輪到葉歡你來捉了，不準賴皮。”這時其中一個孩子嚷嚷道。這是李曄，長水街上、布莊老板的兒子。
“對對對，想起來了，葉歡不準賴皮。”周圍孩子也哄到。
沒有辦法，葉歡隻得答應下來，“我靠著這個桶，數50個數就開始抓了啊，你們快去躲好了。”
說完便轉過了頭，用手將眼睛遮住，將腦袋貼在了桶上，數起了數。“1…2…3…”小夥伴們一起對視一眼，一哄而散找地方躲藏去了。
葉歡之所以答應的這麽爽快，自然有著他自己的依仗。
從能記事開始，他便發現自己的聽覺和嗅覺有些異於常人的靈敏，常常能聞到別人聞不到的東西。甚至能在晚上聽到隔壁老板在臥室數錢的聲音，有時候老板數錯了葉歡都替他著急。
他將這件事告訴過母親葉大娘，卻不想母親知道後皺著眉頭看了他很久，似乎在猶豫什麽，最後囑咐他莫要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他們母子倆知道就行了。
小孩子忘性大，有次將這件事告訴了好友童墨，後來被葉大娘知道了。
那是她唯一一次打他，邊打自己邊哭，葉歡本來很不服氣，但看到娘哭了卻是著急了。賭咒發誓再也不告訴別人，並說會讓童墨保密，葉大娘才住了手。
小孩子說過的事情往往忘記的很快，但葉歡卻記住了這件事。在童墨發完誓不告訴別人後，這就成了一件隻有他們三人才知道的秘密。
由於童墨直到現在都保守著這個秘密，又是這群孩子中與葉歡住的最近的一個，兩人沒事便玩在一起，葉歡也就與他關係最要好。
“48…49…50！”數完數的葉歡一抬頭，發現童墨就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滿臉的調笑。
“哎小墨子，你咋不躲起來啊”
“得了吧小葉子，他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麽，就你那鼻子和耳朵，躲哪不被找出來，我這是省的浪費時間。不如跟你一起去找他們。”
“你啊你，那走吧。”葉歡看著童墨有些無奈，隻得帶著他一起出發了。
——
“出來吧。”葉歡敲了敲一堆木材，身後被他找到的小夥伴們都一臉驚訝的樣子，畢竟這裏不像是能藏人的樣子。
“別躲了，王越，我知道你在裏麵，你再不出來我可要搬木頭了啊。”葉歡一臉無奈的說道。
“你怎麽可能找到我的？這裏我自己都是找了許久才發現有個旁邊有個小洞能爬進來。”西西索索一陣動靜，王越帶著一臉不可思議從旁邊爬了出來。
王越是倒數第二個，隻剩下李曄了，葉歡聞到他的味道就在隔壁的圍牆下。便帶著一群小夥伴，假裝在周圍搜索了一下，往圍牆移動了去。
走近了，剛想開口叫他出來，卻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告訴你小子，我認識你，今天你最好把錢叫出來，不然以後你別想來這片玩，我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有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
“就是，你要是不給錢，我們就把你扒光了扔到大街上去。”另一個公鴨嗓子在那叫喚。周圍還有幾聲起哄的聲音。
葉歡與小夥伴們繞過擋住視野的幾捆木桶，看到幾個大約11、2歲的孩子將李曄圍在中間，李曄抱著頭蹲在地上，看臉上好像還挨了打。
周圍其他人也看到了，“我們走吧，我好怕。”王越小聲說道。
“我認識他們，他們是長虹賭場趙石的兒子趙開和他手下們的子侄們，不敢像他們長輩一樣打劫大人，隻能學他們的在周圍四處打劫小孩子，搶他們的零用錢。”另一個孩子也小聲說道。
看他們一個個往後縮，都一副怕被找到的樣子。葉歡皺著眉沒說什麽，正準備往前走，手被拉住了。回頭一看是童墨，“我跟你一起。”童墨用嘴型說道。
這是開頭那個沙啞嗓子的又開口了“小子跟我們裝死呢是吧，看來還要給你點教訓。”說罷抬起了手。
“住手！”葉歡大聲喊道。
聽到葉歡的聲音，李曄不敢相信的抬起了頭，似乎很驚訝居然有人敢阻止趙開。視角瞟到牆邊退縮著的一群人與眼前挺身而出的葉歡與童墨，淚水在眼裏打轉。
“你們不能欺負他。”葉歡站在了這群大孩子們的中間，擋在了李曄的身前。
“哦，我知道你，葉歡是吧，葉家炊餅店葉寡婦的兒子，知道我是誰麽，我叫趙開，我爹是趙石。”趙開沙啞著說道。
“你現在還在外麵玩？回家說不定你娘都變成我爹的小妾了，到時候看我天天揍你。現在滾，別妨礙老子賺錢！”趙開大聲說道，周圍也適時地傳來一陣哄笑聲。
“你說什麽？”葉歡皺著眉頭看著趙開。
“叫你滾啊，我爹的手下去找你娘收租去了懂嗎，這次交不出錢，你娘就要賣身給我家了，到時候我可不會認你這個便宜弟弟。”趙開的臉色開始變得陰沉起來。
“我不想說第二遍，小心我連你一起打，你這個沒有爹的野種，快滾開！”
“你！說！誰！是！野！種！”童墨聽到趙開的這句話就知道大事不好，看向葉歡，發現他的眼睛在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瞬間就紅了。
再聽到他一字一句的這句話，二話不說上前彎腰拉起了李曄，指指王越那群孩子，“你快過去，葉歡要發瘋了。”
作為在場最了解葉歡的人，童墨知道，葉歡這人不止倔，還很敏感，有些詞在他麵前是不能說的。
比如“野種”這兩個字。去歲的時候，他和葉歡第一次來這裏玩，碰到一群10歲左右的孩子在這玩。對麵看到葉歡二人，想著說來欺負一下。
其中有一個在挑釁的時候說了這兩個字，葉歡的眼睛瞬間就紅了。那是童墨第一次看見瘋狂的葉歡，扛著另外三個人的揍，撲上去就咬那個人。
想咬喉嚨沒咬到，退而求其次咬在了耳朵上，等他同伴發現想將他們分開時，葉歡將那個人的耳朵都要下來一小塊了。那幾個孩子估計也是嚇壞了，掉頭就跑。
童墨回過神來的時候，隻看到那是隻有6歲的葉歡，站在那裏，嘴裏叼著小半隻耳朵，紅著眼睛，笑的很冷。
那件事後，童墨在家病了大半個月，又躲了葉歡大半個月，才終於又和他玩到了一起。
也許是被葉歡鎮住了，趙開並沒有讓人阻止童墨拉李曄的舉動。而是有些皺著眉頭的看著葉歡。
“我！問！你！說！誰！是！野！種！”葉歡盯著趙開，像隻獵犬，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仿佛下一刻就會咬上去。
趙開似乎被嚇住了，聲音有些顫抖，“你屬狗的啊？裝什麽呢，我們這麽多人小心我弄死你。”
說完又瞪了一眼葉歡，再回頭看看身後的一片小弟們，突然又好似想起了什麽，說道“走，我們先回家，下次再收拾他們。”
“你們以後上街最好小心點，別給我們見到，不然非饒不了你們。”趙開瞧見了那群孩子，走之前還不忘威脅一下。
“開哥，我們就這麽走了？不教訓他們一下？”之前那個公鴨嗓子問道。
“小九你懂什麽，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以後就知道了。”
趙開冷笑著“小九話說你爸今天不是帶人去葉家餅鋪收錢了嘛，等他回來你就知道了。等過兩天，我非玩死那小子。”
原來小九便是七哥的兒子。他聽趙開這麽說便不再問了，帶著一票小弟，跟著趙開向賭場蕩去。
趙開他們走後，葉歡站在原地喘著粗氣，大概一刻鍾之後，呼吸慢慢平息，眼裏的紅色慢慢散去。童墨這時才敢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看著他說“小葉子你嚇死我了，還好沒事，今天看來是玩不成了，我們早些回去吧。”
周圍的小夥伴們還沒走，這時李曄突然衝了上來，站在葉歡麵前，鞠了一躬。說道：“歡哥，今天謝謝你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老大，交代的事我一定給你辦好沒有二話。”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路過身邊的小夥伴們也沒有看一眼。王越他們尷尬的互看了一眼，跟葉歡與童墨打了個招呼，也都各自散了。
二人結伴而行，到了街口，葉歡還在想剛才趙開的話，一時沒有注意到，童墨看到葉歡似乎心不在焉的樣子，開口道“小葉子我先回家了啊，我們下次再玩。”
“恩。”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葉歡也往家走去。
“娘！”剛踏進家門的葉歡看到的便是坐在櫃台後麵的葉大娘，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葉大娘似乎也在發呆，突然看到兒子，有些驚訝，迎了上來，摟住了葉歡，歡喜的摸了摸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