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是誰
因為出了事故的緣故，這一日的活動早早就解散了，岸邊，隻剩下一堆還沒有完全收拾的廢墟，視線再放遠一點。
一片漆黑之中，隱約有火光閃動。
“你不放到天上去嗎？”
金沒有回答，甚至連轉頭沒有。
蕾蕾握了握拳頭，手指動了動，打火機“嚓”的一聲，亮了起來。
“既然你不要，我就毀了它。”
火光閃動，紙質的孔明燈很快燃燒了起來。
金總算回過頭來，看著越來越盛的火光。
蕾蕾笑了起來，聲音甚是淒涼，“燒吧，燒了你就什麽都沒有了……你隻剩下我了！看到了沒有，她身邊的男人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她絕對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尖銳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金的動作。
在火舌即將吞沒那些字的時候，金想也不想伸出手來，從火舌中，將那些字撕下，那衣服撲滅了。
火的溫度很高，金的整隻手都燙紅了。
蕾蕾的淚水慢慢滑下眼角。
金沒有看她，將紙片收拾好了揣進懷中，隨後轉身離開。
“你要去哪裏！？”
蕾蕾尖叫著衝了上去，猛地從身後抱住了金，“你不可以走！孔明燈沒有飛起來，你就不可以走！你說過會留在我的身邊的！”
金沒有說話，隻是一根一根扒開圈著自己的手指。
“不要……”
五年來的一幕幕在蕾蕾的腦海中閃過，她絕對不能失去他，如果失去他了，她真的就什麽都不剩下了……
“你不準走！就算你去找她，也沒用了，她……她已經有了孩子了，就算你回去了，還有你的位置嗎？待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孩子……”
金終於有了反應，聲音有些茫然。
“對。”蕾蕾以為有了回轉之際，心下一喜，道，“那個男人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們已經結婚了，你想做什麽？去做她的情夫嗎？就算你想，她看得上你嗎？你是誰？你什麽都沒有！”
“沒錯……你什麽都沒有，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才是對的……”
蕾蕾聽到一聲歎息，隨後感到金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上，她的嘴角彎起了笑容，然而那雙大手卻是將自己往後一推。
直到金沿著河岸走出十幾步遠之後，她才驚醒過來。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不，這種事，絕對不允許！
“你再走一步，我就去死！”
金的腳步一頓，慢慢地回過頭去。
隻見蕾蕾走到河邊，脫掉了鞋子，“我是說真的，如果你離開我了，那我就什麽都沒有了，那我活下去還有什麽意思？如果你要離開，那就從我的屍體中踏過去吧！”
“那，你就去死吧。”
金握了握拳頭，狠狠地轉過頭去。
原來，在他的心中，自己什麽都不是，嗬，阿爸，所以我才說了，怎麽可能呢？彼此照顧，互相扶持？
嗬……
水聲自身後傳來，再然後，什麽聲息都沒有了。
清風自身後吹來，親吻過耳朵，發出嗚嗚的顫音。
冰涼……
金抬頭望著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氣。
將蕾蕾救起的時候，她已經沒了呼吸，麵色蒼白如紙，金揚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醒來！”
強迫性地將蕾蕾的喉嚨掐住，她的臉上漸漸漲紅了起來……“噗！”
一口水噴了出來，蕾蕾也慢慢醒了過來。
“為什麽不讓我死？”
見蕾蕾醒來，金輕哼一聲，“就算是你照顧我這些年還你的。”
“原來……”蕾蕾自嘲一笑，她還以為，也許他的心裏還有那麽一絲絲感情——不過是為了報償而已？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別再用這個來威脅我。”
蕾蕾看著金在自己的身邊站起，聽到他的腳步聲一步步遠去……
地麵似乎都在微微震動。
一下一下。
眼前的星空模糊成一片光暈。
一閃一閃。
後知後覺終於明白，不是世界在顫抖，而是她的世界，已經漸漸崩毀。
“你想知道嗎？”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
“媽媽！你還不回來嗎？小艾好想你啊！”
聽到小艾奶聲奶氣的話語，江晴媛的心情好了許多，“是嗎？我還以為你在霍叔叔家過得很開心呢！和小豪相處得如何了？”
“唔……”
卻聽小艾難得吱唔了起來。
江晴媛挑了挑眉，“你們吵架啦？”
“沒有啦。”小艾鬱悶的聲音傳來，“隻是，今天的阿豪好討厭。”
“怎麽討厭法？”
“就是討厭啊……他竟然隻帶弟弟出去玩，都不讓我跟他們一起玩，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嗬，還吃起周海洋兒子的醋起來了，江晴媛低笑。
“媽媽，你在笑嗎？”電話那頭傳來小艾狐疑的聲音。
江晴媛連忙清了清嗓子，“沒有……男孩子麽，總是要有自己的空間的……”江晴媛將話題含糊帶過，轉移小艾的注意力，“小艾，你有什麽特別想要的禮物嗎？”
小紅帽果然上鉤了。
“媽媽，你要買禮物給我嗎？”
“嗯。”聽到小艾興奮的聲音，江晴媛的目光更柔。“你好好想想，媽媽一定給你帶來。”
“那我想要限量……”那頭似乎傳來一聲痛呼。
“怎麽了？”
“沒、沒什麽，媽媽，讓我想一下。”
江晴媛挑了挑眉，聽見那頭傳來極為細微的交談聲，無奈一歎，蓉蓉的兒子還真是……看來以後很適合當顧問。
小艾並沒有讓她等太久，“有了，媽媽。我想到了！”
“哦？小艾想要什麽？”
“我想要爸爸！”
江晴媛的手一僵，笑容也從嘴角和眼中慢慢隱去。
沒有聽到江晴媛的回複，小艾有些委屈地道，“媽媽，我想要爸爸，周夜有爸爸，阿豪也有爸爸，就我沒有爸爸。”
喉嚨像是被什麽哽住一般，又苦又澀。
“媽媽……”
“……我知道了。”江晴媛啞聲道，“小艾早點休息。”
仰望天空，群星璀璨，不知道，在那遙遠遙遠的星球上，是否也有生物，和她一樣茫然呢？
——“誰是金？”
或者說，金，是誰？
江晴媛回答不上來。即使她心裏已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相信，金就是裕正曦，可是，金又怎麽能算是裕正曦呢？
一個沒有了記憶的裕正曦？
亦或是一個記憶中沒有她的金？
江晴媛苦笑，命運總是這般捉弄人。
恍惚中，江晴媛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是艾裏歐？
江晴媛隨著感覺尋找那道視線。
客棧下是一條幽深的巷子，一天瘋狂的節日狂歡之後，青石板到現在還是濕淋淋的，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冷冽的色澤。
一個人站在陰影裏，正抬頭朝江晴媛看來。
光線很暗，可是江晴媛卻幾乎是一眼就確認了，那個人是……
兩個人隔著夜的含量，兩兩相望。
在這個時候，江晴媛竟然想起那首讀爛的詩來。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明是很爛俗的情節啊。卻是她五年來朝思暮想的情節。
五年。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在思念他的日子中渡過的。有時候，江晴媛都以為自己快熬不下去了，這種近乎是沒有希望的等待。
在那個時候，她迷戀上了文字，獨愛這首詩。
這樣熟悉的情節，她在腦海中千回百轉，隻是，現實總是比幻想來得嶙峋。江晴媛想也想不到，在這五年來，在她等待他的這五年裏，他的生命裏已經植入了另外一個女子的感情。
想也想不到，他會將她忘得這般徹底。
——“我要你告訴我……裕正曦，是誰？”
那她這五年來的等待，到底算是什麽？
放棄麽？那她必定墜入無法呼吸的絕望之中。可是……糾纏？將三個人都卷入痛苦之中？
糾纏麽？倒是簡單。隻要把他的記憶恢複過來就好了。
可是，如果她站在這裏，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他們之間一點一滴的碎片，無論如何也無法回應她的感情的話……
那，還有什麽意義？
看著陽台上的江晴媛轉身離開的刹那，金再也忍不住踏出一步，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蕾蕾說的事實將他震驚，叫他憤怒。
當年蕾蕾的父親為了治她的病，和另外一個人走私槍械，卻沒想到，在逃亡的途中撞到了他，他當場失去意識，另外的那個男人想要除之後快，蕾蕾的父親不允許，獲得黑錢之後，那人趁著晚上離開，想要拿走錢並殺人滅口，然而蕾蕾的父親先一步發現了那人的動機，卻為了保護他……
蕾蕾的父親死後，她的病情得到救治，而他醒來後什麽也不知道。蕾蕾變賣了家產，千裏迢迢來到這個村莊，一住就是五年。
這五年來，他一直是以那樣一個癡傻的“金”的身份存在著。
蕾蕾告訴他這一點的時候，目光深深。
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因為，他或多或少也能感覺到另外一個自己的存在。
那麽，到底哪一個，哪一個才是江晴媛想要找的那個人？又或許，哪一個都不是？
關於江晴媛的事情，蕾蕾自己也無可相告，但他總有種感覺，江晴媛看著他的目光……就像是失散多年的愛人一樣。
那樣多情的目光……
可是，蕾蕾說的又是怎麽一回事？江晴媛已經有孩子了？那個外國男人又和她是什麽關係？
謎團就像是一團找不到線的毛線球。
纏纏繞繞。
也許是因為失憶的緣故，他每每試圖去回想以前的事情，頭腦就撕裂一般的痛。
但越痛，他越是清醒一點，那就是……
他要她。
隻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