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失控的記憶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無聲無息的,好像睡著了一樣。江晴媛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看著裕正曦的容顏。因為失血的緣故,裕正曦的嘴唇發白。江晴媛的臉上也好不到哪裏去。
霍琦英見江晴媛這個模樣,歎了口氣,“我去買夜宵,一個下午了,再不進餐不行,我去買,你在這裏陪著她吧。”
江晴媛沒有反應。
霍琦英歎了口氣,走出去帶上了門。
江晴媛看著裕正曦,他手上頭上都插著管子,就像一個奇怪的科學怪人一樣。
江晴媛現在很害怕,裕正曦會不會再下一刻跳起來,然後用陌生的目光看著她,問她,“你是誰?”
想到這裏,江晴媛不由得伸出手,輕輕包住了裕正曦的手。
病房中隻有機器運作的聲音,嘀——嘀——像是某種寂寞的心跳。人之所以會相愛,會想要在一起,是因為一個人的心跳,實在太寂寞了吧?
裕正曦醒來的時候便感覺到身邊有隱約的呼吸聲。
“媛媛?”江晴媛想抬起手來,卻發覺手臂痛得厲害。也是,裕正曦苦笑了一下,想起了車禍發生的時候,他的手臂確實是受了傷的。
不過,即使是這樣,裕正曦還是微笑起來。他終於恢複了記憶了。
江晴媛醒來的時候,裕正曦已經又睡著了,她慌張地看了下時間,這才發現營養液已經換過了,“誒,怎麽睡得那麽沉?”她看到身上的毛毯,心想應該是護士給她披上的吧。
正想著要不要去買點東西吃,護士走了進來,“你醒了?”
“嗯,是啊。”江晴媛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給我蓋毯子。”
“毯子?”卻見護士一臉詫異,“我沒有啊。”
“咦?”那是誰做的?
忽然,像是感覺到什麽似的,江晴媛回頭看去,裕正曦還是閉著眼睛,隻是……
江晴媛伸出手,捏住了裕正曦的鼻子。堅挺的鼻子捏起來一點好感都沒有。江晴媛冷冷地道,“醒了就給我起來。”
裕正曦訕訕睜開了眼睛,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拿開江晴媛的手,抱怨道,“你就不能溫柔一點麽?我可是病人啊,也不用溫柔有愛一點的方式叫醒我,比如一個吻啊什麽的。”
江晴媛隻是冷冷地站在一邊,不做聲。護士早就識相地開溜。裕正曦很快就挺不住,繳械投降,“我錯了我真直到錯了,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心裏寒顫。”
“哦?你錯在哪裏?”
“我不應該欺騙你,我應該一醒來就熱情地擁抱你,不應該讓你睡在床邊,而是要把床讓開你。”
江晴媛抽了抽嘴角,最後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笨蛋,我是讓你反省,你倒是英勇啊,也沒和我商量一下就自己做出了決定,現在好了吧?你知道嗎?為了你的決定,你的腦子沒少挨刀。”
裕正曦連忙配合地摸了摸自己包著紗布的頭,“那還真可怕,不過別怕,反正開都開了,這裏的醫生總不會無良到把我的零件給偷走是吧?而且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我也來不及跟你解釋啊。”
裕正曦拉了江晴媛的手,語氣放緩,“還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可別太激動了。”
“什麽?”江晴媛有些狐疑地看著裕正曦,現在這種情況還能有什麽好消息。
裕正曦笑,“在出車禍前我就恢複記憶了。”
一秒,兩秒,三秒。
江晴媛起初像是被雷劈了,沒有半點反應,裕正曦甚至已經張開了雙臂,等著她撲上前來了,然而……
恢複過來的江晴媛第一個舉動卻是——
裕正曦見江晴媛一臉猙獰的模樣,感覺到不對,然而想要遁走已經來不及了。
江晴媛上前一口咬在了裕正曦的臉上,“你這個混蛋!”江晴媛還嫌不夠似的在裕正曦的身上又掐又捏。
裕正曦被咬得又痛又癢,但悲催地不敢亂動,“怎麽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恢複記憶的嗎?”
直到江晴媛發泄夠了,沒力氣了,江晴媛才鬆了手,坐在床上,用眼神剜著裕正曦,“你還說!”江晴媛氣不打一處來,“既然你當時已經恢複了記憶,為什麽還做出那樣的決定,你……”江晴媛的眼睛紅了起來,“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啊!”
江晴媛握緊了拳頭,別過臉去。
因為方才的騷動,江晴媛的頭發亂七八糟的,與這五年來她保持的形象相去甚遠,卻讓裕正曦覺得這一刻的她是這麽真實又可愛。
“抱歉。”裕正曦握住江晴媛的手,“那個時候我隻想到,我不能讓我的女人受到傷害……僅此而已。”
“可惡!”半晌,江晴媛別過臉去,卻是緊緊地反握住裕正曦的手。
穆晴川買了午餐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喲嗬,醒來了?你小子,算你福大命大,失憶了還是這麽自作主張……”穆晴川將東西擺放好了之後,又轉頭看向江晴媛,“我就說了吧,看這樣子,沒有變成傻瓜吧?不過真可惜,我還真想看看裕正曦傻笑的樣子呢,可惜啊可惜。”
裕正曦笑,“確實挺可惜的,以後你估計都沒有機會了。”
穆晴川挑眉,“什麽意思?”
“額……”江晴媛打算解釋一下,裕正曦卻按住了江晴媛的手。
“讓我來猜一下,雖然說過了五年了,你肯定還是一個人,這五年來沒少全世界到處走吧?不過你一方麵喜歡到處玩,一方麵又舍不得你家的寶貝,明明嘴上不客氣,心裏卻比誰都袒護自家人,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穆晴川,都過了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有改變啊。”
穆晴川被裕正曦說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後才反應過來,差點沒有跳起來,“你、你、你想起來了?”
裕正曦隻是笑,沒有否認。
“嚇!真的假的!不會是你們兩個串通好的耍我的吧?”
“不,他在出車禍前就已經恢複記憶了。”
聽江晴媛這麽說,穆晴川在心裏又琢磨了一番,也是抽了抽眼角,“你這個家夥,你牛啊你,還敢自己來那麽第二次,你知不知道,昨天小晴聽說你要開腦動手術,嚇得都站不住了。”
江晴媛臉上一紅,辯駁道,“哪有那麽誇張!”
“哪裏沒有?”
裕正曦捏了捏江晴媛的手,由衷地說了一聲,“辛苦你了。”
穆晴川看著兩個人情意綿綿的樣子,有些壞心地道,“我說啊,你們可別高興得太早了,小晴,你不是說嗎?這小子發燒了就會轉變人格,現在不是還沒有發燒嗎?”
這是什麽話?難不成他還得發燒一下,以證明自己人格的唯一性?裕正曦扯了扯嘴角,不意外地看到江晴媛沉下了臉。
江晴媛放開了裕正曦的手,“我去問問醫生。”
當天下午,裕正曦就發起了高燒,江晴媛抓著醫生的衣服問道,“醫生,我……丈夫他會不會又轉變人格?”
“這個……”外科醫生無能為力地擺了擺手,“我並不是專家,而且你丈夫轉變人格的契機是什麽,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這一點你都還不清楚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幫你啊。”
聽醫生這麽說,江晴媛自責地想,當時的她就不應該逃避的,誒,人生總是有那麽多叫人後悔的事情。
醫護人員撤走之後,江晴媛緊緊地握著裕正曦的手,“是你自己說的,你可不準再醒來之後又忘記我了,不然、不然……”江晴媛壓低了聲音。
這種外傷引起的發炎發燒原本就比較麻煩,經過幾次的降溫,回溫,降溫之後,裕正曦的病情終於慢慢穩定下來。
江晴媛不敢睡著,一直紅著眼睛,坐在裕正曦的身邊。
於是,裕正曦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一臉疲憊的江晴媛。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江晴媛忽然全身緊張起來,緊緊盯著裕正曦,似乎要從他的呼吸中辨別出他究竟是不是假人。
半晌,裕正曦緩緩勾起嘴唇,因為發熱而幹燥冒泡的嘴中吐出問候,“早啊,媛媛。”
江晴媛站了起來,“裕?”她的聲音問得好不輕柔。
裕正曦眼中閃爍,“不然呢?你還希望我變成誰嗎?”
江晴媛再也說不出話來,上前一步,將裕正曦擁住,“太好了……裕……真的太好了。”
穆晴川在外麵愣頭愣腦,咳嗽了一聲,“那個,醒了啊?”
江晴媛直起身來,看見穆晴川探頭探腦的樣子,放鬆下來之後,就忍不住想笑,“他沒變,還是他。”
“啊?哦。”穆晴川覺得有些可惜。
“也許是那個手術的影響吧。”江晴媛想了想,“當時醫生說有淤血要取出,我也沒有想那麽多。”
“嗯。”裕正曦附議,“也許是五年前車禍的後遺症,所以導致我的記憶喪失和人格不穩。”
“瞎猜個什麽勁兒啊,找個醫生問問不就得了。”穆晴川將腦科醫生和精神科醫生一並找了來。
聽完裕正曦描述他的情況之後,腦科醫生點了點頭,“淤血確實會壓迫神經導致失憶。”
“那為什麽他的人格會……”
“這個嘛,你說他每次發燒的時候性格就會大變是嗎?”
“是的。”
“其實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有多麵性,隻是我們常人一般都會壓抑住其中一麵,裕先生的情況是,淤血壓迫了神經,在導致他失憶的同時也剝奪了他的自主選擇權利,而發燒這個契機會讓淤血比平時要活躍一些,也讓人格轉換成為可能。”
聽了醫生的話,裕正曦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早知道就直接去做手術好了。”
“說得簡單。”穆晴川撇了她一眼,卻見江晴媛的眉眼,疲憊卻是溫柔。
“裕,歡迎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