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如何忘記(2)
蘇奕南雖然在與盛恒說話，但注意力卻一直在盛意身上，見她低垂著頭，眸中飛速閃過一絲不悅，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幹爹，您是要先休息，還是直接去外公那裏？”
盛恒不假思索就答道：“時間也不早了，直接去爸那裏吧。”
“好。”
盛恒讓他的助理將行李送到盛承宇為他的準備的住處，與盛意一同坐上蘇奕南的車，前往璽瀾府的蘇家老宅。
車上，盛恒一直與蘇奕南聊著近況，盛意低頭劃著手機，心思卻完全不在上麵。
盛恒和秦可娜都沒告訴她，接完盛恒後要去蘇家吃飯，不然她說什麽都不會來的。
她根本沒有做好見蘇奕南的準備，現在腦子裏還是一團亂麻，理不清半分頭緒。
那天的爭吵，是她衝動了。她其實並不怕他告訴爸媽她在酒吧唱歌的事，她隻是因他的威脅感到心寒。
後來仔細想想，他其實也是為她好。從小到大，他都是最緊張她的人，她走的每一步他都會小心翼翼地護著，生怕她不經意間就學壞了。
而她，又像四年前一樣，給他那顆熱乎乎的心澆了一大盆冷水。
盛意跟在他們身後走進蘇家的院子，遠遠地就看見溫心堯正溫順地立在蘇銘身側，宛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她腳下一頓，心間驟然湧起的巨大恐慌讓她立刻想調頭就走。
但她知道她不能這麽做，如果她真的這麽做了，不僅會讓盛恒責罰她，她與蘇銘之間的隔閡也會越來越深。
老天是要她親眼見證蘇奕南是怎樣對別的女人寵溺溫柔，體貼入微嗎？她貝齒緊咬著下唇，片刻就嚐到了絲絲的血腥味。
這場景光是想象，她就已經受不了了。
盛恒在看見溫心堯的那一瞬間，就不動聲色地瞥了盛意一眼，才微笑著望向蘇銘：“爸，許久未見，您身體還好吧？”
“我這把硬骨頭有什麽不好的！”蘇銘一把拉過身側的溫心堯介紹道，“這是奕南的女朋友，心堯。心堯，這是我的女婿，盛恒。”
溫心堯立即乖巧地叫人：“盛叔叔好。”
盛恒微微頷首，那表情看不出喜怒。蘇銘又將目光投向頭已經快垂到胸前的盛意身上：“這是我外孫女盛意，你們同班，應該也不用我介紹了。”
“嗯。”溫心堯綻開楚楚動人的笑顏，“我們中午才見過呢。”
盛意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撐了幾秒鍾便有些掛不住了。
“好好好，那進去吧，外麵風大。”
蘇銘帶著幾人沿著蜿蜒院子小道往屋內走，極力減少存在感的盛意則默默地跟在最後，數著腳下鋪著的鵝卵石分散注意力。
她數得很認真，以至於蘇奕南停在她前麵都沒有發現，直接撞了上去。
“啊——”
她被他結實的背闊肌撞得彈回來，抬頭卻見他已經轉過身來，那雙幽暗不明的眼睛正盯著她看。
她長睫慌亂地眨了眨，像受驚的兔子般別過頭不敢看他。
他突然停下，是要幹什麽？
她還沒想明白，蘇奕南就已經拿手帕覆上了她的唇。她一驚縮了縮，眼瞳晃動得厲害。
蘇奕南倒是神色自若，見她抬手拿著手帕，便也就鬆開了手，跟著蘇銘他們的步伐往前走。
盛意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將手帕拿到眼前一看，那裏已經染上了她唇邊零星的血漬。
她心中更慌，手忙腳亂地把手帕塞進口袋裏，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邁不開步伐。
蘇奕南……蘇奕南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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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今日蘇銘要宴客，所以燕嬸早早便準備了一大桌菜。他們幾人圍坐在一張方餐桌上，蘇銘坐在中間主位，而盛恒、盛意與蘇奕南、溫心堯分坐於兩側。溫心堯正好坐在盛意對麵，盛意抬頭就能看見她臉上溫婉的笑容，心頭那點類似於委屈的情緒正在慢慢擴散。
坐在她身側的盛恒察覺到她異樣低落的情緒，桌下的大手悄悄地握住她蜷縮成一團的手指，無聲地安慰著。
蘇銘見大家坐下卻都不動筷子，忙道：“來，怎麽都不吃，快吃快吃，一會兒菜都涼了。”
蘇銘知道盛意喜歡吃蝦，特意囑咐燕嬸做了椒鹽蝦仁。他起身就先給盛意舀了一勺：“來，意兒，多吃點。”
盛意撐起笑容微微點頭，目光再落到碗中那色澤豔麗的紅肉之時，卻是一片黯然。
已經剝殼的蝦仁，外公是在告訴她，她不能再依賴蘇奕南了嗎？
坐在對麵的蘇奕南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眉心微微蹙起，胸口泛起陣陣心疼。但礙於蘇銘在場，他麵上依舊保持著淡然，絲毫沒有將情緒外露。
溫心堯注意到蘇奕南並沒有怎麽動筷子，仔細地挑了一塊無骨的魚肉放入蘇奕南碗中：“奕南，多吃魚，補腦。”
蘇銘聽了，調侃道：“堯丫頭，你的意思是南兒不夠聰明？要多補補？”
溫心堯羞紅了臉，嗔怪地看了蘇銘一眼：“老爺子，您說什麽呢……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那女兒家忸怩的模樣引得蘇銘“哈哈”大笑。
盛意味同嚼蠟般吞下蝦仁，舌尖上猶如舔食了黃蓮，隻有無盡的苦澀。
看來外公很滿意這個孫媳婦兒，怪不得對她也疏離了不少。
她渾身如墜冰窟，從頭到腳都透著徹骨的寒意。她以為永遠都不會變的東西，早已經悄然改變。
還在原地踏步的人，隻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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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蘇銘與盛恒聊了一會兒，想起盛恒坐了長途飛機應該很累，便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蘇銘帶著蘇奕南和溫心堯，一直將盛恒父女倆送到大門口，盛恒的助理Jason早就在那兒等著了。
當車子完全駛離璽瀾府，盛意臉上那虛假的笑容瞬間蔫了。她胸口悶痛，看著窗外連呼了好幾口氣，都沒有緩解。
盛恒拉下與前座間的隔壁，然後輕柔地拍了拍盛意的肩膀：“難受就哭出來吧。”
就那麽簡單的一句話，讓盛意沉積在胸腔的委屈全都洶湧而上。她咬著下唇，壓抑的抽噎漸漸變成嚎啕大哭，豆大的淚珠串串滾下，灼燒了她掌心，從她的指縫間滑落。
盛恒看的心疼，將她攬靠入自己的懷中，一下一下地在她後背拍著：“哭出來吧，都哭出來吧……”
盛意哭了許久，都沒有停止的趨勢，盛恒喟歎一聲：“如果太難受，就別為難自己了，忘了吧，爸不想看你這麽痛苦……”
他一直都沒想過讓盛意嫁什麽了不起的人物，隻要是真心對她好，珍惜她，讓她快樂無憂就夠了。
即便蘇奕南是他十分滿意的女婿人選，但他就她這麽一個女兒，實在不願意她受半點委屈。
盛意吸了吸鼻子，哭聲漸小，卻怎麽都止不住那不斷溢出的淚珠。她抬眸望向盛恒，目光猶如無根的浮萍無依無靠，隻餘一片茫然。
她的小手慢慢攥緊盛恒的衣角，嗓音帶著虛無縹緲的淒涼：“不是我不想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忘……”
她三歲認識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有四分之三的時間都是跟他一起度過的。除了爸爸媽媽，他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這樣的一個人，她要有多硬的心腸才能忘掉。
她眼底深處的悲哀深深地刺痛了盛恒，盛恒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能再度將她擁入懷中。
他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物，眸色一緊，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看來他要找蘇奕南好好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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