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第十九章:求佛
一成不變的永遠隻有黑煙和白霧的無量空間。
我不斷的呼喊:“巫殤!巫殤!你在哪?我要見你,出來啊!”
眼前的白霧忽然變化,我頓住腳步,看到巫殤從裏麵走出。一見她,我便跪了下來:“巫殤,我求你,能不能……像當初複活我那般讓慕容離活過來?”
“我做不到。”作為神祗的巫殤低下了眼眸,她抬手將我輕輕扶起,說道,“慕容離靈魂已經盡散,縱使是神,也不能違背天地法則。”
“我不信。”我搖頭說道,“當初你就是這樣救下了我,不是嗎?”
“當時你靈魂未散,執念極強,我方能救你,當初慕容琛的誕生,已吸收了你與慕容離的部分靈魂做魂引,如今已是神練者的你靈魂尚且不完整,我又如何聚得慕容離那早已散做千片乃至萬片的靈魂碎片。”
我想哭,但靈魂狀態下的我,連眼淚都沒有。
“未來的路上,你會失去更多,你要接受失去,永遠的失去。”
巫殤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我知道她又要隱到這無盡的虛空之中,連忙上前伸手拽住了巫殤的衣角。
手中的衣角卻變作白煙融入了周圍的白煙之中。
“當年那場賭,你贏了,兩千年內我都不會插手你的事。”巫殤再一次的消失在虛空之中,就好像從未出現過。
贏了?究竟是贏了還是輸了?
當年我被丁若塵抓住,他得知我便是當年那個轉生在他師妹身上的劉依諾,那個被他親手所殺的劉依諾。
他恨我,在得知我的身份之後便瘋了似的折磨我,斷我手腳剜我眼眸,將我關在地牢之中,那般不人不鬼,我本欲自盡,巫殤攔住了我。
她說:“我們賭一場如何?”
我問:“賭什麽?”
她說:“賭慕容離對你的愛。”
我問:“如何賭?”
她說:“賭慕容離見到如今的你,還會不會如當初那般愛你。”
那時巫殤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哀傷,我問:“你想借此證明什麽?”
她歎息一聲,說道:“愛情,與皮毛骨肉無關。如何?賭還是不賭?”
忽然之間,有很害怕,那時的我,就是一個醜陋的廢人,連我自己尚且厭惡至極,更何況他人?我不想賭。
“若我說不賭呢?”
巫殤一笑,很是任性的說道:“我已經決定要賭,所以,你賭也得賭,不賭,也得賭。”
我又問:“如何算贏?如何算輸?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巫殤說道:“他若厭你、棄你,我便要集萬世苦難於此生,令你殺子弑夫,一世成神。若他愛你如昔,我便等你兩千年的時間,兩千年內,我不會插手你的人生。”
曾經,我最恨別人操控我的命運,後來我贏了,可這兩千年的時間我該如何渡過?
慕容離曾繪我三世容顏,我卻不能陪他一世終老。一世的情歡,獨留我千年的思念。原來,沒有他的永生竟是這世間最殘酷的刑法!
如今的我倒希望巫殤能插一足,若真能一世成神,看淡世間變作巫殤那般模樣,我是極願意的,至少那般,不會再受思念之苦,而且是無望的思念的痛苦。
再一次的轉生,重生在一個有趣的人的身上——慕容澈的皇後。
我欲殺慕容澈,卻重生為他的發妻,我無意追尋她是為何而亡,身上發生了什麽故事,隻知這皇後的身份,倒省去了我一番周折。
事隔經年,皇後仍居住在永和宮,我下令搬回了鳳梧宮。
也許是因為上一世重生的我居住過鳳梧宮,慕容澈在知道“皇後”搬回鳳梧宮後,便來鳳梧宮質問:“在永和宮住的好好的,怎麽搬到這裏來了?”
我看向他,多年不見,慕容澈留起了胡子,顯得蒼老許多。
“從我第一次入宮開始,我便一直住在這裏,當然還要住在這裏。”
“你不是皇後,你是誰?”
慕容澈這般敏感,一眼便看出我不是他的皇後,我輕輕一笑,道:“昨天我潛入皇陵去看了看離,屍身未毀,慕容澈,你保住了慕容氏,可你保不住你自己。”
“是你!”慕容澈驚懼的睜大了眼睛,“你要殺朕?”
“我已經在殺你了。”我笑的輕蔑,看著他柔聲說道,“你有三天的時間處理身後之事。”
“你什麽意思?”
“不明白嗎?從你踏進鳳梧宮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中了我的毒,三日後會死,所以不要跟我在這裏浪費時間,回去準備後事吧!”
慕容澈大怒,出掌襲來:“朕殺了你!”
我閃身躲過了慕容澈的攻擊,譏笑道:“殺我,能有什麽用?就是你當年殺了我,才使這天下動亂,重分三國。”
“是你不仁!”三分的天下戳中了慕容澈的痛楚,他激動的說道,“是你散播瘟疫,毀我百姓,殺我百官。”
“仁?你若要做仁人,就不該做君主,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乃無為之治,你若想有為,須真當百姓為芻狗,同時,當百姓為父母。”我走上前說道,“當初我答應你助你皇權永固,是你不信我,如今的一切,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他人。”
“哈嗬嗬……”慕容澈苦笑了兩聲,說道,“三天的時間,好,好,我會拖你一起入地獄。”
話雖這麽說,可三天後,我仍活著,三年後,我依舊活著,隻是,活的不太好,幸好有紅狐“梅花”陪我,可後來有一天,年邁的“梅花”在吃一隻雞的時候,不小心給雞骨頭卡住,因此去了。
彼時,我已成為了太後,仍舊居住在鳳梧宮,歲月悠悠,長夜漫漫,尤其是“梅花”去世後,我倍感寂寞……
再後來,我開始利用我太後的身份,開始下旨在全國境內尋找模樣與慕容離相似的男子,隻要有一分像者,便成了我的入幕之賓。
糜爛的生活,很快便耗盡這身子的精氣。
再生一世,仍舊如此。
之後不知多少世,我都是這樣墮落的活著。
有一世,我遇到一個和尚,他長得於慕容離出奇的像,我便日日纏著他,要他還俗,要他與我在一起。
可無論我如何引誘,他自堅定不移。
我終於失去耐心,對他施展了媚瞳,任他修為再高,仍抵不過媚瞳的力量,在一個春日,桃花開的燦爛,我與他在一座廟宇中,佛像下,一夜纏綿。
我本以為經此一事,他會修為盡毀,哪知他醒後,見我與他赤身相擁,不慌不驚,隻淡淡念了句:“阿彌陀佛。”
“我曾聽人講修行,他說,每當心中生出一絲欲念,便要念一句阿彌陀佛,你念阿彌陀佛,是否對我生出欲念,我們再來一次如何?”我從他背後環上他的腰,咬著他的耳垂輕輕說道。
若是尋常男子,早該亂了陣腳,動了情…欲,他卻隻是緩緩轉過身,用一種慈悲的祥和的目光看著我,說道:“施主,你本有青蓮之心,何苦讓著欲念毀了自己?”
這樣聖潔的神色,不是慕容離會有的,我很不喜歡他這樣的表情,我揶揄道:“你這麽說,難道是心疼我?那你看這樣好嗎?你還俗,娶我。”
“阿彌陀佛。”和尚說道,“施主所愛並非貧僧,縱使貧僧還俗,也解不了施主愛欲之苦。”
好一個剔透的和尚,瞧出我心中另有他人。
“施主,人都有逃避痛苦的天性,這是眾生的自由,但施主可曾想過,或許,眾生唯一能逃避的,隻有這逃避本身。”
和尚的話,我聽著耳熟,仔細一想,這不是卡夫卡的一句名言嗎?
“你可以逃避這世上的痛苦,這是你的自由,也符合你的天性。但或許,準確地說,你唯一能逃避的,隻有這逃避本身。”
恍惚間,我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麽,我鬆開和尚,問道:“求佛,真能脫離紅塵苦海?”
和尚頷首說道:“施主若要求佛,貧僧可授施主佛法。”
我愣愣地點頭,應了聲:“好。”
從此,和尚便日日為我講經授法,難以捉摸的玄之又玄的佛經漸漸引起了我的興趣,細細探究,其中奧妙,當真無窮。
十幾年後,和尚受邀擔一山主持,僧廟不收女尼,他便寫下書信一封,薦我去一處尼姑庵。
我去了,那是一座與世隔絕的位於大山深處的尼姑庵,庵中僅有兩位女尼,從此我便在此住下,又十幾年後,兩位女尼仙逝,我竟成了這庵中主持。
佛法對於相思,是一劑良藥。
但我相思已入骨,不論我念多少遍佛經,做多少功課,慕容離的身影仍紮根在我心中,揮散不去。
之後多世,我一轉生,便會尋附近的尼姑庵出家,世世如此。
後來我發現,每一世,我的轉生,原本胸前無痣的,在我靈魂入主後不久,胸口心髒的位置都會長出一顆梅花痣。
我不知這梅花痣是何意?一世死後,重生前,我便問巫殤:“為什麽?每一世,我的胸口都會長出一個狀如梅花的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