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陷入昏睡
三人飛至一處寬闊的山穀,便停了下來。
阮清歡被師父牽著,落在花叢中,發釵已有些歪歪斜斜了,發髻也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但不影響她的妝容。
抬頭就看見了阿澈,總覺得有些不自在,畢竟在千葉洞的時候她還許下豪言,擔保他會沒事的,可是這會兒她又站在了師父的立場上。
“鳶兒,”冥世珩鬆開了牽著她的手,目光柔和,道:“你去溪邊把臉洗下,都有些髒了。”
私心裏是不想讓鳶兒看到他殺·戮的一麵的,封澈若是不除了,三界都不能安寧。
“師父,徒兒——”她知道師父隻是想支開自己,隻是她心裏亂著,怎麽會甘心待在一邊?
封澈溫和地笑了笑,看向阮清歡的眼神裏帶著一絲絲寵.溺,道:“去吧阿鳶,這裏你也幫不上。”
是了,這一世的流鳶不過是半仙之體,修為也不高,哪裏幫得上忙?不添亂就可以了。
微風伴著細雨而來,這裏竟沒有下雪,也不覺得冷,不知道是到了哪裏。
無奈地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朝不遠處的小溪走去,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待走近了這條小溪,隻見溪水清澈見底,分明已是冬季,竟還有小魚兒在水裏遊著,愜意十足。
伸出手捧了把溪水,隻覺得很冰涼,但是不冷,便又湊近了些,洗了洗臉,施了個小法術就將發髻重新梳好了,望著水中的倒影,倒是個清麗佳人。
隻是心裏記掛著師父,轉過頭望去,卻不見了人影,再往四處掃了眼,竟是打到了另一處。
兩個人都沒有用劍,互拚修為,兩股靈力來回打鬥,一紅一紫,交纏在一起。
連忙提了裙擺就跑了過去,卻不敢出聲,免得害師父分心。
“冥世珩,我說過,待我出來之日便就是你消失之時!”封澈左手一提,一股靈力注入進右手的紅光束中,一瞬間就逼退了那道紫光束。
“你冥頑不靈,我也說過,絕不放過你!”若不是他,流鳶又怎麽會被自己錯殺?所以他恨封澈,即便仙帝沒有讓他來,他也會主動請纓。
口中念念有詞,隻見一把琴憑空現出,清麗素雅,琴身輕盈,冥世珩輕輕一撥,一道道悅耳的音符化作攻擊的武器向他擊去。
“江流琴!”阮清歡認得這把琴,正是天機書上記載的江流琴,傳說為上古百花之神流鳶神女所造,威力無窮,觸之必傷。
好在她聲音壓得很低,二人正打得火熱,也就沒有聽到。
封澈一個側身,又往上懸空,躲開了那些帶有攻擊性的音符,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不屑地道:“沒想到江流琴竟會在你這裏,嗬,你捫心自問,你配麽?”
殺了流鳶卻還留著流鳶的東西,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還能如此坦然!
“配與不配,與你何幹?”那一日的事情又浮現在眼前,心裏如針刺般揪著疼,流鳶的死,也的確是他的錯,即便不是他所願。
“嗬,是與我不相幹,隻是冥世珩,”他頓了頓,麵露悲戚之色,又說:“流鳶之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說著已像是瘋魔了般,手裏現出了一把玉簫,輕輕地放在唇邊,便是一首淒涼的曲子。
簫聲仿佛有訴不完的衷腸,說不完的愛戀,輕柔,涓細,似香爐中飄來的嫋嫋婷婷的煙,就好像一片風就能將它剪斷。
阮清歡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這首曲子裏,不能自拔,眼角有淚水滑落,淒惻之美。
“鳳翼雲簫,竟然是鳳翼雲簫。”她喃喃自語,怪不得覺得這簫聲淒涼無比,原是因為這個。
相傳鳳翼雲簫是盤古開天辟地時留下的,但凡是聽到這簫聲的人都會不自覺地安靜下來,所以也就成了另一種法寶,同為上古神器。
縱然冥世珩貴為恒景帝君,也逃不過這簫聲的侵襲,慢慢地收回了靈力,同樣流露出哀戚之色。
隻是,簫聲的音符奏出也是帶了攻擊性的,如小雨點般朝冥世珩砸去,眼看著就要刺進他的心髒了,封澈非但沒有停手反而變本加厲,繼續往簫聲裏注入靈力,是下了必殺的決心。
“師父!”阮清歡被封澈的眼神嚇住了,又見師父沒有反應,當即大吼一聲,以最快的速度擋在了他的麵前。
簫聲戛然而止,他沒有想到流鳶竟會為冥世珩擋下鳳翼雲簫的攻擊,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簫音雨萬箭穿心。
“不,不會的,流鳶.……”他從來沒有想過流鳶會死在自己手裏,想要上前去卻又邁不開步伐,像是有千斤重。
沒有了蠱惑人心的簫聲,冥世珩從悲傷中回過神來,便瞧見了擋在自己身前的鳶兒,隻是,為什麽會有好多血?
本是淡紫的羅裙,此刻卻成了暗紫色的,麵色蒼白,虛弱無力。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往下墜,好在他接住了她,才不至落在地上。
“鳶兒.……”他喚著她,手卻是不住地顫著,雙手沾滿了她的血,淚水不經意地流出,濕了他的眼眶。
阮清歡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割開了,就好像有萬隻螞蟻在撕咬著一樣,疼得讓人說不出話來,卻在見到師父流淚的時候不疼了,抬起手來想要觸碰他的臉頰,卻沒了力氣,氣若遊絲地道:“師父,不哭。”
也算是活了這麽久了,算上在現代的二十幾年,她也算是活了半百了,沒什麽好不舍的,至於容世景對自己的情,隻好下一世再還了。
“鳶兒你別說話了,為師給你療傷。”若是他不那麽在意流鳶的死,鳶兒又怎麽會變成這樣?將她抱起便要走。
拉了他的衣袖,微微地搖頭,又艱難地偏過頭來,看了眼阿澈,嗬,自己還是死在了妖王的手裏,多麽可笑的諷刺,若是重來一次,她寧願從未去過映雪湖。
阿澈,結束了。她用口語對他說,師父欠他的,她已經還了,從此再也不相欠。
冥世珩點了她的穴位,又給她服下了續命丹,一向冷清的眸子此刻也變得紅腫,道:“不會有事的,鳶兒你堅持住。”
鳶兒身受重傷,自古以來就沒有誰能被鳳翼雲簫傷了還能完好無損的,所以他心裏有害怕,隻是更多的卻是另一種情愫,無端地舍不得她離開,卻不知道為什麽。
封澈也從不敢相信中醒了過來,一雙眸子瞪得銅鈴般大,眼裏卻是掩飾不住的絕望,張了張嘴,道:“阿鳶,我——”
卻發現怎麽也說不出來,明明是想和她道歉的,可是道歉是沒用的,他從她的眼神裏讀到了陌生,是要與他劃清界限麽?
阮清歡已經被止了血,隻是體內的五髒六腑傷害太深,無法修補,陷入了昏睡中,聽不見他的話。
“封澈,若是鳶兒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放過你!”今日是他太過自負,所以被他鑽了空子,一個轉身,人已消失在原地。
幽靜的山穀被風雨衝洗著,卻洗不去那一地的血跡。
離開了這一處溫暖中透著淒涼的地方,飛過映雪湖,原是想要回仙界,卻又擔心鳶兒被老君等人陷害,便索性回了北冥國京都。
這一夜,她又做夢了,夢到自己名叫流鳶,與師父還有阿澈一處長大,日子雖然恬淡卻沒什麽紛爭,很是舒心,隻是那個場景又出現了,還是那日她見到絕情劍時的畫麵。
額頭不斷地冒著細汗,這個時候夜已經很深了,他匆忙帶她回來,沒有驚動府中任何人,隻是叫醒了辛悅與錦溪二人。
辛悅還是頭一次見到公主受這麽重的傷,真的是慘不忍睹,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也幸好是背對著的,容貌沒有毀了,不然公主該是有多傷心啊。
這麽想著,又去抱了些炭火來,見錦溪還愣在那兒,一副茫然的樣子,便有些不悅,道:“錦溪,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麽?還不快去燒些熱水,一會兒要用。”
真是的,這幾日見她還算是機靈,怎麽這會兒就又成了木頭腦袋了呢?
“啊?是,辛悅姐姐。”錦溪被她這麽一叫,當即就回過了神來,隻是還是不太敢相信,那床上躺著的真的會是自家公主,怎麽就傷成這樣了呢?也是不解,隻是問辛悅姐姐吧,她肯定也是不知道的,索性去了小廚房,燒些熱水,估計公主這副樣子還得擦身。
見她退出了房門,辛悅又看向軟榻,公主的師父守在她身邊,自己還是站在外間的好,便走出了裏屋。
屋子內是暖和的,炭火也是足夠,隻是莫名地感到冷,阮清歡渾身僵硬,動彈一下也不行,且又是無意識的。
冥世珩憐惜她,起身將一旁擺著的水盆裏的毛巾擰幹,又坐到床頭,輕柔地為她擦著額上的細汗,不由歎了聲氣,心裏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了。
若是在從前,他或許不會這麽在意一個人,就連那時候,師父將流鳶許配給了他,二人是未婚夫妻且又是從小一處長大的情誼,到了如今也隻是在他的心裏占了一個小位置,他心裏記掛著的,隻有這世間的和平。
“怎麽就會這麽傻?即便那鳳翼雲簫刺穿為師的身體,那也是不致命的,他還不能殺了我。”鳳翼雲簫雖然厲害,但他的修為也算是世間少有,所以就是真的被傷了,也不過就是損失了這萬年修為,至於性命,是無礙的。
而鳶兒就不同了,她不過是半仙之體,仙氣也算不上多純正,更不要說修為能有多高,隻那些仙術就夠她學的了,又是什麽,讓她能做到以身相救呢?雖說不知道,但是心裏是暖的,鳶兒還是向著自己的。
殘陽自從與弑月吵了一架後,便到處走著,後又發現君上帶著小主人回了淮南王府,便也就跟了過來,這會兒見到小主人被傷成了這副樣子,君上說了是小主人為他擋下簫音雨才會這樣的,一時間殘陽竟是覺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之前他還誤會小主人來著,沒想到小主人竟為了君上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君上,到底是屬下誤會了小主人,她,她沒事吧?”雖然猜得到小主人應該是不會有性命之憂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冥世珩搖了搖頭,臉上一派清冷,隻是眉宇間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道:“已經沒事了,就是傷勢有些嚴重,需要休養些時日。”
需要休養些時日?殘陽想了想,或許這是君上比較委婉的說法了,小主人被鳳翼雲簫所傷,沒有死就已經算是萬幸了,又怎麽可能會像君上說的那樣輕飄飄的呢?隻怕會是好不容易修來的一點點修為,都給散盡了。
“君上,那,那妖王要怎麽辦?”猶豫再三,殘陽還是決定問一問,雖然這個時候君上肯定不想聽到任何有關於妖王的話題,但是他也不得不說啊,畢竟妖王出世,且又沒有被除去,不出幾日,定會禍害到三界。
燭光在搖曳著,有微風透過窗戶的縫隙吹進來,燭火便不停地閃爍著。
今日的京都沒有下雪,但是融雪比下雪更冷,家家戶戶都是門窗緊閉的,誰也不願意在這樣的季節裏受涼。
沉思了會兒,心裏邊是不願意提及這個話題的,但到底是跟隨了自己多年的了,便道:“他會找來這裏的,不用擔心。”
以他對鳶兒的在意程度,一定會找到這裏來的,畢竟他還從未見過封澈對除了流鳶以外的女子如此在意,隻是一想到這個他就有些不大開心,卻又說不出來是不開心什麽。
殘陽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心裏微微歎了口氣,君上這副樣子分明就是對小主人動了心了,隻是君上從未體會過情愛之事,到了如今不明白也是正常,隻是他雖然看得出來,但有些事還是需要他們自己去發現才好。
“嗯,如此屬下就沒什麽好擔憂的了,”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這些日子以來,弑月可是反常得很,不得不提個神,又說:“隻是君上,屬下見弑月那丫頭對小主人好像有些過分地在意,但還不清楚其中究竟有什麽緣故。”
他也曾暗中觀察過,隻是不曾發現有哪裏不對勁,所以很是不解。
聽他這麽一說,冥世珩倒是想起來了,記得還在流鳶殿的時候,弑月就曾悄悄地潛入鳶兒的房內,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也沒有去關注過,如今被殘陽這麽一提醒,也是滿腹不解。
“這件事你先別說出去,最好也不要讓鳶兒知道,弑月向來都是不與人走近的,以鳶兒在映雪湖時對弑月的態度來看,便是之前不認識的。”也是這一點更讓他迷惑,若是說鳶兒與弑月相識,那還可以說是閨中之交,可若是不認識的,便就是鳶兒身上有什麽是弑月想要知道的,如此就有些危險了。
殘陽重重地點頭,保證道:“君上放心,屬下一定不會打草驚蛇。”
也算是將功補過了吧,他心裏想著,若是小主人醒來後不肯原諒自己,他也是不會放棄保護小主人的,就光她肯為君上擋下簫音雨這一點,就足夠了。
又過了一會兒,殘陽因為阮清歡受傷昏迷著,進不去她的掌心,否則會加重她的病情,也就隻好稱是小主人的徒弟了,好在辛悅也沒有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