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重返故地
緩風輕揚起滿地凋零了的柳絮,紛紛揚揚地隨著風四處漂泊,或在半空中翩然起舞,或在湖泊裏隨波浪逐流,明明是極美的畫麵,卻總有一種滄桑感,叫人不禁皺眉。
到了晚間的時候,阮清歡隻覺得有人在輕輕地推著她,似乎是想要將她喚醒。
秀眉微微蹙起,怒了努嘴,伸出雙手胡亂地揮著,嘴裏還在說著:“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她是真的好困,從來沒有一次比今日還要困,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又或者是心事太多。
冥世珩見她這樣不肯起來,不禁莞爾笑了笑,還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這般賴床可不好,便俯下身去,在她耳邊輕柔地說道:“若是再睡一會兒,湘妃可就不得空了。”
這話說得是對的,湘妃身為宮妃,是要侍寢的,而今夜正好就是她。
一聽到湘妃這兩個字,阮清歡當即就睜開了雙眼,猛地一起身,剛好和他撞了個滿懷,柔軟的兩瓣薄唇碰觸到了他的脖頸,一股莫名的熱流傳遞進腦子裏,一時間竟忘了逃離。
當她的唇碰到他的脖頸時,冥世珩身心微微顫了顫,竟也忘記了要推開。
阮清歡瞪大了雙眼,連忙躲開,悄悄地吐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竟然又差點就淪陷在他的柔情裏了,小臉微微有些灼熱,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
冥世珩也轉過了身去,臉上是可疑的紅暈,脖頸處還殘留著她的溫暖,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些,他竟又險些沒能克製住自己的情意。
“湘妃今夜被仙帝翻了牌子,你若是想去找她,便要在酉時之前。”他也是不知道在這樣的氣氛下還能說些什麽,隻得繼續方才的話題,卻仍是背對著她。
“嗯,徒兒一會兒就去。”她又輕輕地呼吸了幾口氣,點了點頭,也沒有去看他。
她的一聲“徒兒”讓他的意識清醒了幾分,是啊,她是他的徒弟,他怎麽就失了分寸了呢?不禁苦笑,卻是一句話也沒說便就離開了。
察覺到身後的人已經走了,阮清歡這才敢回過頭來,看著又恢複了空蕩的屋子,眉心的鳶尾花又浮現了出來。
今世與你隻能為敵,若是這一世欠了你的,那便來世再還吧。
於師徒情,她是欠了他的;於前兩世,他卻欠了她的。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他欠她在前,所以也隻能他先還了。
又待了一小會兒,穿戴好衣物時,又洗漱了番,這才出了流鳶殿,往湘妃的寢殿飛去。
卻在剛剛到的時候發現湘妃不在宮內,衣袖輕揚,麵前便就出現了一個畫麵,湘妃竟是出了仙界,而她所在的那個地方,正是當年她被冥世珩殺了的地方。
畫麵中,湘妃與一個紅衣少年說著話,卻看不清那個少年的模樣,看他的身形又覺得有些眼熟,記憶裏也有一個少年喜穿紅衣,是真正的世間絕色,無一人能比得上,即便是她這個仙界第一美人,也比不過他的絕世美貌。
沒來由地鼻子就酸了,她怎麽就又想起姐姐了呢?這個紅衣少年身形再怎麽相似也不可能會是姐姐的,畢竟他已經魂飛魄散了。
畫麵一轉,紅衣少年已經離開了,湘妃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是有所察覺,很快也離開了。
揚起手將畫麵抹去,正了正衣襟,從屋頂落了下來,見宮殿前有幾個仙娥在守著,她盈盈淺笑,走上前去,道:“煩請幾位姐姐為我通傳一聲,就說是落子鳶前來拜見湘妃娘娘。”
本就無聊極了的仙娥們,忽然耳邊傳來一道溫柔如水的聲音,頓時就來了精神,紛紛循聲望去,見是一位明媚的少女,當即就愣在那兒了。
這位姑娘好美,簡直就比當年的兩位神女還要美上三分,平日裏能說會道的,這會兒都覺得詞窮了。
“幾位姐姐?”見她們不說話,阮清歡又含笑問了遍,當真是微微一笑很傾城。
仙娥們這才回過神來,皆是赧顏了,其中一個年紀稍大些的答道:“這位姑娘請隨我去偏殿候著,娘娘這會兒還在休息。”
嗬,還在休息?這個湘妃倒是個有故事的女子,據說本身也是一個公主,便點了點頭,道:“如此,就勞煩這位姐姐了。”
被她一口一個姐姐地喊著,仙娥也覺得心情十分好,這個美貌的姑娘就是會說話。
待到了偏殿,仙娥便就退下了,偌大的偏殿裏也是十分清冷、空蕩,若不是知道,隻怕她還會以為這裏是哪一個失寵了的宮妃住所。
在偏殿裏走了走,並沒有什麽惹眼的玩意兒,隻覺得甚是無趣。
等待是一件漫長且煎熬的事,好在沒等多久,湘妃便搖曳著腰肢,緩緩而來。
“阿鳶妹妹,可是讓你久等了。”湘妃嬌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才過了多久,她竟變得這樣了,不得不說,阮清歡有些失望,但既然來都來了也就隻有算了,隻要她不妨礙到自己就行。
也與她一樣,略微笑了笑,道:“宛若姐姐這說得是什麽話?不過是等上一等,也是無妨的。”
若說來這兒之前她還覺得湘妃或許是個可以合作的,如今見了之後卻覺得她也不過就是一個蠢貨罷了。
湘妃卻是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隻當她是小姑娘脾氣,也就沒放在心上,她可是還要靠著落子鳶來保住仙帝的恩寵的,隻要不是什麽大事,她也就不與她一般計較。
便往前走了幾步,道:“阿鳶妹妹今日來可是有什麽事?”
方才她去見那個人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監視著她,而據仙娥們所說,落子鳶來了有一會兒了,便也就不得不多個心眼。
“本也沒什麽事,是我自己覺得無趣,便想著來宛若姐姐這裏,看看有什麽好玩兒的。”突然又不願與她合作了,湘妃信不過,這是她的直覺。
“我這裏可是沒有什麽好玩的去處,不過有一處倒是美麗絕倫,隻是——”湘妃說著說著就又停頓了下來,像是有些為難,不好開口。
那個地方她也隻是聽說過,卻近不得那裏,縱然落子鳶是恒景帝君的徒弟,也未必就能進去。
阮清歡就等著她開口,才能有一個由頭回到神女峰,否則必然會引起那個人的懷疑,便拉著她的胳膊,嗔道:“隻是什麽,宛若姐姐快告訴我嘛。”
見她執意要去,湘妃便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無奈地笑了笑,道:“隻要那裏除了流鳶神女本人進去過,旁的人都進不去,就連你師父恒景帝君也靠近不了。”
聽了她的話,阮清歡唇角輕勾,微微一笑,道:“竟還有這般神奇的地方,宛若姐姐,那裏究竟是在哪兒?”
活脫脫的一副天真不諳世事的模樣,讓人看了就覺得喜歡。
“神女峰,在那裏有一座仙宮,喚做流鳶宮,便就是流鳶神女的仙府所在了。”既然她執意要去,那便如了她的願好了,順反她是不可能進得去的。
阮清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很是迷茫的樣子,道:“謝謝宛若姐姐告訴我,那我就不多打擾了,否則仙帝可就得想要殺了我了。”
她說得很是俏皮,一點兒也不覺得羞澀,湘妃卻被她說得羞紅了臉,啐了句:“要去就快去吧,哪兒這麽多話呢!”
知道她是害羞了,阮清歡便也就放過她了,點頭道:“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成麽?告辭。”
說完,人已經出了湘妃的寢殿,往仙界的神女峰飛去。
誰也不能知道她的心情是怎麽樣的,即便恒景帝宮也有流鳶殿,卻終究不是她的仙府,不是那個她一直住著的流鳶宮,更何況,恒景帝宮承載的是不堪,而非美好。
待到了神女峰的時候,她輕輕地落在一株巍峨的鬆柏樹上,看著不遠處的宮殿,粲然一笑。
坐落在山峰上的宮殿,露出一個個琉璃瓦頂,阮清歡嘴角含笑,一步一步地踏上正中央的雲梯,直至宮殿正前方才停下。
原本布下的結界像是知道是她來了一樣,自動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陣琴音便從裏頭傳了出來,似是流水而下,又像破碎了的一顆心在哀怨著,叫人忍不住就要落下淚來。
將宮殿的門打開,抬眼細細地打量著四周的一切,竟還是一如當初那般,沒有任何改變,就連她前世最喜歡的那支簫,竟也好端端地擺在宮殿裏頭,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恍惚間她又聽到了阿澈師兄還有他的呼喚聲,還有她自己調皮任性的笑聲,就好像從未離開過這兒一樣。
阮清歡不禁莞爾,勾唇一笑,心情似乎好了些,緩步走進流鳶宮,入目的便就是那張沉香木做的古琴,還是朝著牆角的方向擺放著,連動過的痕跡也沒有。
“這裏還是一如從前,什麽也沒有變過,”又輕歎一聲,拂去琴身上的灰塵,輕輕地撫著一根根琴弦,發出一個個清脆的音符,目光又落在那支碧玉簫上,喃喃道:“怎麽你還在這兒,竟不知道離開。”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仙界的事物都是有靈性的,自然也應該是成精了的。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那支碧玉簫便突然飛了起來,直直地落在她的手心上,不等她輕撫,又化作了一位可愛的小蘿莉。
“我是碧玉簫,你是我的主人對不對?”即便是隔了多年不見,她也能認出她就是自己的主人,流鳶神女。
看著衝自己甜甜地笑著的小蘿莉,阮清歡的心情也跟著愉悅了起來,淺淺一笑,道:“你竟還認得我,也是難為你了。”
不曾想過,碧玉簫化形後竟會是一個可愛的小蘿莉,原以為會是一個清冷的美少年,不過這樣也好,清冷的太多,何必還要再來一個?
小蘿莉揚起甜甜的笑容,纏著她的手臂,道:“那是當然啦,即便主人的容貌有所變化,但是主人身上的氣息卻沒有變過,我又怎麽會認不出來呢?”
像是自誇似的,一點兒也不知道什麽叫做謙虛,不過她這樣的性子阮清歡還更喜歡些,便道:“既然你已經化成了人形,可有名字麽?”
都過了這麽久了,想來也是有名字了的吧,便覺得自己純屬多問。
“還不曾有過名字,主人,我一直都相信你沒有魂飛魄散的,所以也就一直等在這裏,總有一天主人還會再回來的。”小蘿莉自豪地說著,是主人創造了她,那自然也就隻能是主人來為她賜名咯,其他人的名字她才不要呢。
阮清歡笑了笑,這個小蘿莉還真是對她的胃口,日後帶在身邊也不會那麽無趣了,想了想,便道:“你本是一支碧玉簫,不如就姓蕭,名寧淑吧,可行?”
這個名字也算是好聽些,總比碧玉簫碧玉簫地叫著好些,隻是到底喜歡喜歡,還要看碧玉簫自己了。
小蘿莉歪著頭想了想,反複地念了幾遍,笑著說:“謝謝主人賜名,寧淑很喜歡!”
一直待在流鳶宮從沒出去過的蕭寧淑自然不會知道仙界的三六九等之分,自稱也很是隨意。
見她喜歡這個名字,阮清歡便放心了,而對於她話裏的自稱是什麽,她也並不是很在意,蕭寧淑還很小,不必要去理會那些世俗的條理,自然些反叫人看了歡喜。
“嗯,喜歡便好,”看著她笑得這般純粹,不帶一絲雜質,阮清歡心裏也是羨慕,隻因她回不去那樣的時光,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若是她把蕭寧淑帶了出去,那個人必然就會察覺到,若是被他懷疑了,不但這兩世血仇報不了,這一世也會有危險,便道:“寧淑——”
隻是還不等她說出口,蕭寧淑便笑了笑,道:“主人,我們現在就出去麽?”她已經待在流鳶宮很久了,就差沒有發黴了,是真的好想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究竟是怎麽樣的。
看著她期盼的目光,她又忽然不想讓她失望了,不過是一隻碧玉簫,天底下的碧玉簫多了去了,未必他就能發現,便點了點頭,道:“再等一會兒,我也是許久沒有回來過了,先去看看其他地方再帶你出去。”
也罷,等出去後再做打算吧,她想,或許事情還沒那麽嚴重。
“嗯嗯,聽主人的!”蕭寧淑連忙點點頭,依舊是笑著的,如二月的春風般,溫暖人心。
主仆二人便又去了其他地方,不知不覺中已過去了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