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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入選進了錢恒的團隊,成瑤一度被其餘新人羨慕,畢竟錢恒團隊的案子標的大分成多、案重量級更大更有代表性,以後就算跳槽,經辦案件裏一寫,這履曆也非常漂亮,而錢恒雖然老板病嚴重,但專業能力過硬,能跟著他一起工作,得到的鍛煉和成長也更多。
然而這都隻是外表看起來的光鮮,成瑤從文印室出來,看著其餘正在埋頭工作的新人,歎了一口氣,自己雖然跟了錢恒,但錢恒至今卻一個案子也沒分配給她,倒是包銳分了點活兒給她,但讓她做的,也盡是些打印文件、裝訂卷宗這類沒任何技術含量的事。反而還不如分給其他合夥人的新人,成瑤看他們有的在修改婚前協議,有的已經參與離婚案件了……
配合著成瑤的心情般,今天外麵的天氣,狂風暴雨,台風竟然就這麽改道來了a市,幸好成瑤今天出門早,九點上班,她八點半就到了所裏,成功躲過了一場暴雨。
可惜其餘同事就沒這麽幸運了。九點半,陸陸續續還有人沒到。
“成瑤,來我辦公室。”
成瑤昨晚看了一晚案卷,本想找包銳探討探討,可惜沒等來包銳,卻等來了錢恒。
成瑤一進辦公室,就決定破釜沉舟先發製人。
“老板,我想參與之前討論的那個案子,我不要分成,我就想有個機會能跟著你們學習。”
“好。”
錢恒坐在辦公桌後麵,一邊看卷宗,一邊頭也沒抬。
就這樣?!預想中的阻撓呢?這麽容易?
“我、我也能參與嗎?”終於不用坐冷板凳可以實戰了,成瑤相當驚喜,“謝謝老板!我知道我的努力一定會被你看見的!我會更積極……”
“我真沒看見。”
“哎?”
錢恒終於抬起頭,掃了成瑤一眼,他慢條斯理道:“我讓你參與,你不要自我感覺良好,你的基礎在所裏算是比較差的,工作經驗又少,之前隻在別的律所實習了一年,根本沒獨立承辦過案件,就隻昨晚看了一會兒案卷,別給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努力了,行嗎?”
隻要能參與案件,錢恒讓自己叫他爸爸都行,被損幾句,完全沒問題!!
“好了,出去吧。”
“等等,那您剛才叫我來是什麽事啊?”
“哦,就是讓你一起參與這個案子。”
成瑤:!!!
原來自己不提,錢恒也準備主動讓自己參與案子,那是不是,連犀利如他,也一眼看出了自己的潛力?覺得自己是個可塑之才?!
“收收你臉上自我陶醉的表情,讓你參與是因為包銳今早來上班的路上滑了一跤,扭傷腿了。”
雖然如此,成瑤還是內心很激動:“沒關係,能成為包銳的備胎,我也心甘情願!”
“不,包銳沒有退出這個案子,他隻能不能來上班,但通過郵件電話,還會繼續跟進。”
“所以我……”
“所以你不要強行給自己加戲,你撐死隻能算個千斤頂。”
“……”
“他因為腿傷沒辦法去工商局查閱的企業檔案、股權情況,都由你來代勞。”錢恒把手交握在胸前,“另外,我替包銳感謝你。”
成瑤抓了抓腦袋,正想說,同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就聽錢恒一臉老狐狸般笑著道——
“感謝你主動放棄了分成,包銳不用把自己的錢再分一部分給你了。”錢恒挑了挑眉,“不是你剛才信誓旦旦說的?隻要能參與這個案子,分成一分不要?”
“……”
“所以就按照你自己的強烈要求,就這麽定了,你出去吧。”
成瑤在錢恒這邊吃了癟,但能參與案件的激動還在。回座位收到錢恒發來的案子信息和材料後,她就埋頭研究起來。
這次詳盡的材料就不單單是之前案情討論時那寥寥幾句了,錢恒的客戶叫李豔,李豔這樣普通的名字成瑤自然不認識,但李豔的這位前夫,就如雷貫耳了,竟然是知名文學和視頻網站團團在線的創始人徐俊。
成瑤平日裏沒少在團團在線上看搞笑視頻和小說,然而對徐俊更多的了解,並非來自財經版,而是來自娛樂版。
他曾和自己最近最愛的女星,就是飾演靈瑤的白星萌傳過很長時間的緋聞,那段時間正是白星萌爆紅、最炙手可熱的時候,結果很快狗仔就爆料了白星萌和徐俊的戀情。
團團在線當年還是個小網站,也一路被這段緋聞帶到了大眾眼前,刷足了存在感,而白星萌和徐俊這兩個人,不斷被拍到一起牽手逛街、一起做泥塑、一起旅行……最終兩人也半推半就地默認了戀情。
不過這段戀愛鬧騰了半年以後,兩人的互動減少,幾乎沒有同框機會,白星萌也和當紅男團小鮮肉傳出了新緋聞,和徐俊的那些花邊新聞才終於逐漸被人們淡忘。
成瑤把錢恒用郵件發給自己的材料全部打印了出來,然後靜下心來細細翻閱,這一翻,才發現,徐俊原來早在三年前就和這位李豔結婚了,在一年多前,都已經離婚了!按照這個時間推測,他和白星萌曖昧的時候,根本就是已婚身份!他隱瞞了啊!
靠!渣男!成瑤作為白星萌的粉絲,第一時間義憤填膺,她翻著材料,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幫這個被劈腿的前妻李豔拿回自己應得的!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一個婚姻案件,就算隻維係了一年不到,但涉及到的各種細碎資料卻猶如能把人吞沒的浩瀚大海一般,錢恒發來的材料,外加包銳針對徐俊幾家企業的調查,打印出來,洋洋灑灑竟然有三百多頁,還隻是初步資料。成瑤翻著這些材料,越看越覺得頭腦一片混亂。
她從沒有接觸過涉及事實如此多的案件,李豔並非法律專業人士,因此提供的材料並沒有什麽重點可言,往往看完二十頁材料,裏麵隻能提煉出一頁有用的信息,成瑤也有一種掉進海裏卻四處找不到浮木的感覺,她想要好好辦這個案子,但要從這麽一堆材料裏理清思路,卻把她難倒了。
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個認知把成瑤打擊的不輕,她終於理解錢恒為什麽之前不讓她參加案件了,因為她的能力真的不夠格。
成瑤隻在之前的律所實習了一年,剛剛拿到律師證,就跳槽來了君恒,因此可以說是從沒有執業過,而包銳,單單在君恒,就已經工作四年了,這裏麵的差距,真的比成瑤想象的還大。
最開始拿到材料時,成瑤充滿了一展身手的雄心大誌,拒絕了所裏其餘同事一起外出午飯的邀約,堅持要先把材料看完再吃飯,因此此刻隻能抱著沮喪的心情,一個人外出覓食。
也不是沒有懷疑過的。
律師這條路,從來不是這麽輕鬆的。
花了那麽大的力氣通過了外號“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試,付出了艱辛的心血,可執業初期拿到的收入或許隻是別的行業從業同學的零頭。
大部分初入職場的年輕律師,在執業前幾年,可能都拿著一個月千把塊微薄的基本工資,分成不穩定,為案源發愁,工作強度大,沒有嚴格的上下班界限,心理壓力巨大,偏偏律師這個行業,又是高風險、高強度、競爭力強的行業。
就像養蠱一樣,每一個新律師,都像是蠱蟲一般被丟入缸裏,毒多的吃毒少的,強大的吃弱小的,你要和那些與你同期的年輕律師競爭,也要和那些執業許久的成熟律師競爭,最後能在這個行業裏堅持下來的,都是經過千錘百煉心性足夠堅韌的人。
而這個行業最殘酷的地方在於,並非你足夠努力,就一定能熬出頭。
成瑤最終沒忍住,她給秦沁發了一條微信。
“喪!感覺熬不過執業一年內轉行的魔咒了。”
情緒實在低落,成瑤發完這句後,還發了一連串痛哭流涕的表情包。
秦沁平日裏也忙到飛起,自然不會那麽快回複。
成瑤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走進了寫字樓下一家日式拉麵店裏。
她點了份豚骨拉麵,然後坐下埋頭就吃。
因為這一帶寫字樓多白領也多,就算這個點了,拉麵店裏生意還是十分好,成瑤運氣還不錯,等了一分鍾,就有一桌四人座的座位空了出來。
隻是坐下沒多久,她桌子對麵的空位上,就也坐上了人。
情緒低落的成瑤壓根沒興趣抬頭,隻繼續呼啦啦吃著拉麵。
“有這麽好吃?”
直到錢恒冷颼颼的聲音響起,成瑤才意識到自己對麵坐著的,是自己那位難伺候的老板。
錢恒大約和客戶的會議剛結束,所以也這個點才來吃飯。
麵對錢恒的問題,成瑤下意識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同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成瑤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麽避免尷尬,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就有人叫住了她。
“成瑤?”
“哎?吳晨?”成瑤抬頭,才發現喊住她的人是曾經的高中同學吳晨。
吳晨顯然也剛來吃飯:“正愁沒位置坐,你旁邊位置空嗎?空的話我正好拚個桌。”
成瑤表示座位可以坐以後,吳晨就坐了下來,他的麵還沒到,他很有聊天的興趣:“我在附近的民生銀行工作,你呢?”
“我在君恒律所上班。”
吳晨來了興趣:“你在做律師?”
成瑤老老實實點了點頭:“恩。”
“太好了,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哎?”
“就是我銀行有個領導,他媽媽之前去做了個p2p理財,投了大概兩百多萬進去,結果現在那家p2p公司爆雷了,公司的高層都跑了,錢都卷跑了,這時候去翻當初簽的合同,才發現簽的不是什麽理財投資合同,而是保健品購買合同,這明顯就是騙人家老人家不懂合同沒仔細看啊!想問問能怎麽把錢要回來。你是做律師的,能不能給我講講他們應該怎麽維權?我領導的媽媽都氣住院了,我領導也是急的要死……”
麵對這鋪天蓋地的問題,成瑤十分尷尬,這是她最怕遇到的情景。
外行並不知道律師的工作模式,他們總覺得自己三言兩語隨便複述下轉了幾手的“案情”,律師就能在十秒鍾內給出專業的回答,他們更不知道,每個律師術業有專攻,比如成瑤,她的婚姻法繼承法學的不錯,但對這種金融詐騙卻一頭霧水。
成瑤決定實話實說:“我其實不太懂這個領域……我建議你讓你領導去谘詢從事金融詐騙的專業律師。”
“你這回答怎麽這麽‘官方’啊?”吳晨笑笑,狀若開玩笑道,“我就想著你是老同學,相信你才問問你,你們律師是不是不收費的問題都不肯回答啊?其實也就兩三句話的事,你大致給我點意見就行了,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你如果胃不舒服去醫院的話掛什麽科?”
就在成瑤斟酌著如何回複吳晨之際,剛才坐在對麵不發一言的錢恒抬起了頭,伴隨著他的動作,是他冷冰冰的聲音。
“當然掛消化內科啊。”吳晨下意識回答完,才有些意外,“你是誰啊?”
錢恒的表情嘲諷:“原來你知道胃不舒服要掛消化內科。”
吳晨瞪著眼睛見鬼似的看著錢恒。
“她都說了她不從事金融詐騙領域的業務,你還硬逼著她給你提法律意見,那你有胃病的時候,怎麽不去找肛腸科醫生給你看病呢?”
這話太毒了,吳晨一下子一張臉漲得通紅。
錢恒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傷人,他不顧吳晨發青的臉色,繼續道:“肛腸科醫生不會給胃病病人診斷,那是因為這是對職業和病人負責任,不同法律領域也是。何況,就算去看肛腸科醫生,也要掛號吧,你呢,一分錢不付,還逼著人家給你建議?”錢恒指了指成瑤,“她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欠了你什麽?”
對於錢恒的話,吳晨根本沒有任何招架之力,他隻能梗著脖子道:“你是誰啊你,我和我老同學聊天,你憑什麽多管什麽閑事。”
“憑我是她老板。”錢恒十分冷酷,“憑我花了錢買了她的時間。我不允許她在你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不知道為什麽,成瑤這一刻幾乎要屏住呼吸,她的心撲通撲通劇烈跳著,因為緊張、因為驚訝,也因為……暢快。
作為律師以來,吳晨這種事,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成瑤從沒有錢恒這樣拒絕的勇氣。
在中國,大部分民眾並不願意為無形的東西付費,譬如知識產權,譬如律師、會計師的專業谘詢服務。很多人不認可這種服務的價值,總覺得既然認識,這種動動嘴皮子的活兒,你看麵子幫幫忙就行了,收什麽錢啊。
“免費谘詢?你也好意思開口?怎麽不直接大方點叫成瑤去喝西北風?每個人都和你這樣想著免費谘詢,律師這個職業就滅絕了。”
“另外,她的專業領域是家事法律,你要什麽時候離婚,可以找她。我作為老板,允許她給你打個折。”
吳晨這下對被懟的啞口無言,連點的麵還沒上,就硬著頭皮尷尬地尋了個臨時開會的借口,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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