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愛非施舍

  吃過晚飯之後，若千音帶著他出去散步。這是韓少寅想象過無數次的場景，兩人手牽著手，在夜色中靜靜地散步，手與手的溫度傳達著兩人幸福的心情。


  可是，為什麽，他感受不到原本應有的幸福？


  “小豬…”韓少寅不安地立住腳，順著相握的手尋著若千音的臉。


  若千音看著他，將他的不安收盡眼底。看到很多次他為她擔心，但現在他臉上的擔心卻讓她也覺得格外難過。


  韓少寅抿抿唇角，有些艱難地開口：“小豬，我可能一輩子…都看不見了…”


  若千音沒有說話。


  她的沉默讓韓少寅的心變得難過起來。他慢慢鬆開若千音的手，轉過身去，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阻止心酸。


  過了好久，久到韓少寅的心不住發顫，久到以為若千音轉身便走了，久到以為這個世界就真的隻剩下一片黑暗，即使他知道，若千音不會就這樣走掉，但是她的沉默真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舉步要走。好想逃，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想要逃開最愛的小豬身邊。他的人生也許已經注定不會再有光明，但是他不想用這個束縛小豬一輩子的自由。


  沉重的腳步，沉重的心，韓少寅感覺自己的心慢慢不會跳動了。可是身後卻傳來最熟悉的那個聲音：

  “如果，失明的人是我，你會離開我嗎？”若千音問道。


  “這不一樣。”韓少寅深吸一口氣，“我喜歡你，因你悲喜而悲喜。可是小豬，我們兩個人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的確。”若千音垂下眼簾，“我也許從未愛上過任何人，就連和陶也然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沒有弄清楚什麽是愛情。也許我並不是像你愛我那樣愛著你，但是，我要留在你的身邊。”


  韓少寅的鼻尖開始發酸，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以前的我會等你愛上我，就算是一輩子，我都會等。我一直這樣想著，如果你這輩子注定不能愛上我，那就下輩子，下下輩子，因為我是那麽渴望和你在一起。可是現在不一樣，如果我縱容自己抱有留你在身邊的私心，你不會快樂的，我也不會快樂。”


  若千音咬緊了唇瓣，說道：“言初曾說過愛情就像賭博，要麽雙贏，要麽都輸。你把自己的所有都用作賭注，我怎麽舍得讓你輸？”


  “愛情不是施舍，你明白嗎？”韓少寅不覺增大了聲音，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說過我不是無私地愛你，想要得到你相同的回應，想要你在傷心快樂的時候第一個想到和我分享，想要你的眼裏和心裏都有一個特別的位置給我，想要擁有你的一切，但是…”


  “如果這些都不是你自願給的，那麽，即使我得到了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韓少寅的聲音變得很低，“因為我再也看不到了，所以你才留在我的身邊，那麽若千音，你隻是在施舍而已，我不要這樣卑微的感情。”


  這番話讓若千音無力反駁。


  夏日的晚風，涼涼的。韓少寅忍回了眼淚，微微側頭道：“小豬，我累了，回去吧。”


  雖然依舊彼此手牽手，但是兩人的心卻在無形之間變遠了。


  有些話不能說出口，一旦說出來，一切就都變了。


  兩人回到家之後彼此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吳嫂在一邊看著幹著急，卻不好說什麽。若千音默默地幫韓少寅放好洗澡水，準備好一切東西，等他出來之後也照舊為他吹幹頭發，帶著他躺在床上，為他蓋好被子，依舊給他一個晚安吻。


  “晚安，韓少。”


  晚安吻是在兩人再遇之後形成的新的習慣，一切都是順其自然，卻沒有發現，習慣是很殘忍的毒藥。


  坐在落地窗前，若千音按下爾言初的號碼。


  “怎麽，睡不著？”那頭的爾言初正坐在沙發上喝酒。


  若千音頓了頓，然後問道：“言初，我應該留在他的身邊嗎？”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夠幫你回答，你隻能自己做決定。”爾言初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問題，“好好問問你自己的心。”


  “我現在好亂，我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若千音的聲音哽咽了，“韓少說得對，我並不是帶著他所期望的感情留在他的身邊隻是一種施舍，那樣隻會讓他更痛苦，可是我…”


  爾言初放下酒杯，問道：“小豬，你愛他嗎？”


  “愛？…”若千音睜大了雙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愛一個人，我甚至不知道我對韓少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你告訴過我，有一種愛情首先存在在心裏，如果一直都沒有察覺，愛情也會溺水。這樣的潛水愛情，會給我傷害，卻會給我最深的愛。言初，你說我的愛情是不是早就溺水了？”


  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若千音的心真的亂了。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像他愛我一樣愛他，也不知道以後的我們會不會和你們所期望的那樣幸福，言初，我該怎麽辦，怎麽辦…”若千音強忍著不哭出聲音。


  爾言初皺皺眉，站起身來：“小豬，你現在先冷靜一下，這樣逼自己是得不出結果的，你別急。”


  “我怎麽能不急？韓少他現在需要我的答案，他現在一定很不安，要是他受傷了怎麽辦？我明明已經傷害他那麽多次，要是他的心再次因為我的猶豫不決而受傷的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若千音的腦子裏一團亂。


  “小豬！”爾言初忍不住大聲道，“你現在帶著這種補償心理考慮這些事情，韓少要是知道的話，你讓他怎麽想？你需要時間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現在韓少失明，他的心情我們不能夠完全理解，可是有一點你要明白，以前的韓少沒有信心能把你留在身邊，現在的韓少心裏更沒有把握。他怕你會因為歉疚而勉強自己留在他的身邊，那不是他所希望的，相反，那是他最痛苦的。換句話來說，他寧願失去你，也不要用這樣的理由束縛你。你明白嗎？”


  “可是我並沒有勉強自己留在他的身邊，我是真的想要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當他的眼睛啊。”若千音低喊道。


  “可是，你是用怎樣的感情麵對失明的他呢？”


  若千音沉默了，最關鍵的，是這個問題，可是她卻給不了自己，也給不了韓少最準確的答案。


  掛斷電話，若千音將頭枕在兩膝間，腦子裏一片空白。


  那一夜，若千音整晚都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的夜空，卻什麽都沒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