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蕭夫人之墓
秦語一愣，旋即觀察起周圍，他們已經走到了城北邊緣，現在他們站著的地方。四周種滿了胡楊林，在這邊兒上還有一條細細的仿佛隨時要斷裂的溪流，在水源的旁邊長著一叢又一叢的綠油油的小草，細細的草垛旁就是分外顯眼的黃沙，甚至那些小草垛有些都被黃沙掩埋，隻剩下了一個草尖。更多的是已經變黃枯萎的草叢。
在這些已經變黃的草叢中，有一座被枯草淹沒的孤零零的墓碑。蕭涯鬆開了牽著秦語的手，帶著幾分哀戚走到那座墓碑前。在見到蕭涯的神情的時候，秦語對那墓主人的身份已經做了猜測，在隨著蕭涯慢慢走到墓碑前，看到那幾個字的時候更是確認了自己心裏的那一分猜想。
“蕭沈氏之墓”
雙唇已經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秦語的目光慢慢下落，移到了刻在旁邊的一行小字上——夫蕭鴻飛立。
“鴻飛，是父親的字。”不知道蕭涯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秦語身邊，順著秦語的視線已經看到了那一行字，替她解惑道。
秦語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孤零零的墳頭，那是明顯很久都沒有人來祭拜過的模樣。
蕭涯將墓周圍的一圈雜草盡數拔掉，現在已經跪在了墓前，雙手合十深深地拜了下去，“母親，不孝兒蕭涯來看你了。”
秦語跟著跪在蕭涯身邊，同樣雙手合十，但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她現在還是有些拿不定蕭涯的注意。
“母親，這是小語，你還記得吧，那個時候經常到沈園來吃桂花糕的小語。”說到這裏，蕭涯臉上總算多了一分笑意，“那個時候母親你說將來一定要讓小語做媳婦兒，現在小語真的成了蕭家的媳婦……”
蕭涯說著說著，聲音竟是慢慢的低沉了下去。秦語見狀，將話頭接了下去，“母親……我是秦語。我……很多事情已經記不起來了，但璋墨對我很好，我……也會對他很好……”
一時間，秦語也唯有沉默，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她不知道曾經的蕭夫人是什麽樣子的，她又是如何與她相處的，現在跪在她的墓前，不是因為她是曾經的那個“小語”而是以蕭涯的正妻的身份，而她現在也隻能用這個身份。
在她深深地俯下/身磕完頭後，蕭涯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秦語一驚，側過頭看向蕭涯的時候卻發現他的眼眶已經紅了。
秦語抿了抿唇，像是下了什麽決定一般開口道：“璋墨，我……也許做不回你曾經記憶裏的那個小語，但是我會用心的。”
“我知道。”蕭涯的目光裏有什麽東西散開的痕跡，即使他依舊微笑著，“小語，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在兩人都磕完頭後，齊齊起身，並肩而立。突然一陣風起，揚起了四散的沙礫。風不大，很快就止住了。
等到秦語再度睜開眼的時候，那些覆蓋在墓上的枯草已經被盡數卷走，秦語和蕭涯對視一眼，然後將墓地四周再清理了一次，直到變得幹幹淨淨。
回去的路上，蕭涯一直沉默不語。但是秦語知道，蕭涯隻是在壓抑著內心的悲痛——從他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的力度都能看出來幾分。哪怕被蕭涯握得有些疼，秦語也隻是皺了皺眉，什麽話也沒說，她知道這個時候的蕭涯需要的不是顯得有些蒼白的言語的安慰，而是讓他獨自一人的沉靜。
直到回到城中，滿是喧嘩的聲響讓蕭涯如夢初醒一般，人間界的熱鬧和人聲讓蕭涯從自己的世界裏走了出來。
“小語，你怎麽！”驚詫之下，蕭涯無意識地鬆開了秦語的手，但他沒有錯過秦語臉上一閃而逝的輕鬆表情，在見到被他已經握得有了紅印的柔荑後，眼裏帶著疼惜，“為什麽不告訴我。”
秦語隻是輕輕笑笑，仿佛對手上的疼痛半分不在意，“好些了嗎？”
“我們到處走走吧，說起來，這還是我來到涼城第一次在外麵逛呢。”秦語笑得溫婉，她凝視著蕭涯的麵容，“你能帶我到處看看嗎？”
秦語的溫柔貼心讓蕭涯的內疚之色更濃，但是在她的可以岔開話題後，蕭涯的重心也偏了幾分，但還是問了一句，“小語，你就沒什麽要問的？”
“若是你願意告訴我，我會更高興。”一雙狹長的鳳眼裏帶著的是深深淺淺的笑意，在涼城的烈日裏越發熠熠生輝。
“更？”蕭涯沒有錯過秦語的每一句話。
“嗯。”秦語沒有再看蕭涯，她隻是看著自己麵前這來來去去的人群，笑著道：“今天，你將我帶到母親的墓前，我真的很開心。”
“你是我承認的妻子，我自然應當帶你去。”蕭涯明白了秦語那些沒有說出來的話，笑容裏多了幾分沉澱的溫柔，還有認真，“若是母親泉下有知，定時很開心的。”
“一定。”秦語的鳳眼彎成了一輪月牙，但很快她又帶著幾分疑惑問道：“可母親的墓……未免太……”
蕭涯有幾分隱忍，“母親的身份到底是允許……況且還有人時時刻刻都盯著蕭家，沒有誰敢放鬆，要知道，當初母親做的那些事，幾乎算的上是背叛了家族和聖上，所以現在的這位蕭夫人，是沒有能力再誕下子嗣了。”
蕭涯的話很輕，卻讓秦語心裏冒出了陣陣寒意，“母親當初是……”
“母親愛著父親，愛著我和哥哥，但是她知道她在那個位置上有多敏感，一不留神就是萬丈深淵。從小就教導著我和大哥，作為兄弟要互幫互助，後來更是替父親周旋於各個大家族裏，她替蕭家操心了一輩子，可我和父親要去看她還得偷偷摸摸的，甚至大哥根本見不著母親！”
“璋墨……”在此時，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看著蕭涯痛苦的模樣，秦語也是將下唇咬得血色盡無，若是她沒有提起這件事的話，蕭涯也不會如此痛苦！
“對不起……”
即使秦語的聲音再輕，蕭涯還是聽到了，他搖了搖頭，“這些事情遲早都會告訴你。”
“可不是現在，對嗎？”秦語的笑容裏有幾分苦澀之意，“是我太任性，當不得你那句溫柔。”
“你呀。”蕭涯在這個時候怎麽可能不知道秦語已經開始鑽牛角尖了？
“小語，你知道我所在意的並非是這件事？今日將你帶到母親墓前，是因為我希望母親能夠見見你，承認你。而後來的難過不過是想起了母親曾經做的那些事情，再與現在做對比。”蕭涯勸慰道：“你一直很聰明，小語，可是我希望你明白，無論什麽時候提起母親，我都會覺得難過。”
“因為，她是我的母親啊！”
秦語垂下眼眸，蕭涯看著沉默的秦語覺得有些心疼，“你不是想要去逛逛嗎，我帶你到處走走吧。”
“嗯。”秦語的聲音很輕，但也很明顯的有了回暖的趨勢。
作為邊疆的一個涼城，走在這裏的時候嗎，滿眼望過去皆是與京城的暖玉溫香不同的模樣。黃色和灰色作為主調讓人看著就有幾分蒼涼之意，想到世代駐守邊疆的蕭家，即使秦語早已心生敬意，在見到涼城裏德一幕幕的時候，對蕭家更是越發敬佩。
“每一代的蕭家人都謹記著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蕭涯站在秦語身邊，卻沒有看向她，目光落在涼城百姓的身上，“ 百世蕭家人，可是沒有一代是人丁興旺過。”
隻是這樣一句，站在城樓上的秦語心頭一驚，指尖微涼，她伸手牽住了蕭涯。蕭涯卻像是沒有覺察到一般，目光依舊落在遠處。
“不僅僅有上麵的人猜忌，還有連綿不斷的戰火，有好幾次蕭家的香火差一點就斷了，上蒼開恩，還是讓蕭家這個姓氏繼續延續下去了。”
蕭涯說這話的時候，秦語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一個為了家國天下可以放棄整個家族性命的家族，同樣的血脈一直在不停延續，哪怕被當做質子一樣被送到京城，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忘記了自己的姓名！
這就是蕭家！
“走吧，小語，到帶你到處看看。”
在秦語已經沉浸於巨大的震撼中的時候，蕭涯已經牽起了她的手往下走去。少了一份在京城裏常見的爾虞我詐，多了一份純樸，哪怕是麵對一個陌生人，涼城的百姓同樣是笑著招呼的。
一路上不同的人對蕭涯招呼著，秦語眨眨眼，問道：“他們認識你？”
“不認識。”蕭涯在回了麵前一位頭發花白的大爺的問好後，回答了秦語的問題，“他們隻知道我是蕭家的人罷了。”
那一瞬間，秦語對甚為蕭家人的榮譽感同身受！
但很快，秦語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在與蕭涯並肩而行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璋墨，我看得出來你對蕭家的認同感，甚至能感覺到你同樣是喜歡戎馬天下，可為什麽，為什麽你會選擇拿起丹青繪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