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歿
吃飽喝足滿意腆著肚皮曬太陽的千眠眯著眼,覺得日子過得無比愜意,三個暗衛又過來請示工作:“主子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是留在這兒等小妖怪還是繼續往南走?”
“這個嘛……”千眠皺起眉頭來想了想:“就接著往南走吧。”留在這兒等那小妖怪回來找她嗎?找死嗎?
“那主子打算什麽時候上路?”
“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了吧,不然就現在?”千眠小小的打了個飽嗝兒,心裏想的卻是早走早好,省的被那個小妖怪抓到。
三個暗衛行動力都是個頂個的好,也不管她還在“深思熟慮”,該退房的退房,該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轉眼間就把東西收拾妥當了,隻是離開之前小四又道:“晨起耽誤了一些時間,現在走恐怕晚上之前到不了最近的城鎮了。”
“沒關係,你知道你主子哪兒都能睡的。走吧,心碎蒔花館了,不想在這兒待了。”
千眠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搓著身上的朱雀翎。
雖然隻是表麵功夫,但這口氣說實話她還真是有點咽不下。想她打小就是人人眼中先皇捧在手心裏疼的長公主,在宮裏就算翻了天都被縱容著,又在十三歲的年紀便登了基,四海之內有什麽東西不是由她一句話就得乖乖的到她手上來?像這樣興師動眾的忙活了快三個月還一無所獲的情況,怎麽能不讓她倍感失敗。更可氣的是,自己打小積攢下來的那點帝王風範,在那個男妖怪眼前,根本就跟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瞎鬧一樣嘛。而且雖然那家夥是個妖怪,長得未免也太好看了點,莫不成妖怪都是那麽會變化的?千眠想到這兒還是忍不住抬起頭來星星眼一陣兒,然後看看自己身上沒半點動靜的斷空,再咂咂嘴:可惜呀,看得見吃不著。
不過人間莫名其妙的出現了這樣的大人物,不能不叫人疑心,所以她才讓小四回去跟各位老大報備一聲。不然真出了什麽事她這種平民老百姓可活不了多長時間。
四個人剛出客棧,就見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聚在一處牆上,小六飛身高處看了看,對下麵的千眠道:“像是皇榜。”
“你過去好好看看。”千眠皺了皺眉頭:莫不是宮裏出了什麽事?可是她也沒收到消息啊?
小六領命去了,回來的時候卻有點不自然,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他,小五最是沉不住氣,眼見著他不想說就想過去自己看看,誰知道剛動身就被小六給攔下了。
“你不願意說我自己去看看都不成啊?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把你弄成這樣啊?”
小五脾氣一上來,直著脖子就嚷嚷了出來,小六卻是轉向千眠,定定的看著她:“主子,皇榜上說,安然公主昨日……歿了。”
“歿了?”小五疑惑的看向小六,到底還是掙開他的手自己過去看了看,這回小六沒有攔,隻是靜靜的看著千眠。
她今天穿了一襲白衣,為了好看手裏頭還帶著一把不怎麽合時宜的折扇,此刻還真的把那把扇子打了開來扇了兩下。
初春的天氣罷了。
小五不一會兒也回來了,眼睛瞪著千眠,想說什麽卻又到底什麽都沒說。
通常這種情況都是小四先開口,他走到千眠跟前,一雙沉靜的眸子看不出什麽情緒的看著她:“主子,要不要回宮?”
千眠卻是自顧自的笑了出來,前仰後合的一陣兒以後把他們三個挨個看了一遍,這才開口問道:“我現在可是個死人了,你們要不要回去任職?聽說小七小八小九都還是十幾歲的孩子,我親愛的‘皇姐'可是需要人照顧。”
熟料三人一聽他的話,居然是齊齊的在地上跪了下來,也不顧這是人來人往的街口,齊聲道:“屬下們是為保護主子而生,雖死不易主!”
“你們還是這樣。”千眠歎了口氣,收回了扇子,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們三個,可眼睛裏卻是確確實實帶了笑的:“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看見,快些起來吧。”
“謝主子。”三人道謝起身,卻都靜立一邊不再說話,連平日裏跟話嘮一樣的小五亦是如此。千眠率先邁步走開,嘴裏念叨著:“哎呀呀,這樣一來可真是走不到下個城鎮了。要帶著我們小四小五小六住樹林子了哦。”
揚州城是繁華沒錯,但是往前走了半天也就沒了人煙,快到傍晚的時候果然進了一片林子,連綿的似乎看不到盡頭。看來果真是要跟小四說的一樣,要在這樹林子裏過夜了。
千眠無聊的坐在馬車上打瞌睡。車輪壓著一塊石頭過去,她也就捂著屁股睜開了眼睛,入目卻是已經暗沉的顏色,掀開窗簾看了看,時候果然不早了,於是招手叫小四:
“她姨娘,反正趕到半夜也到不了,我們在這兒歇歇睡一覺吧。”
再聽到這個稱呼小四的臉色還是不怎麽好看,但還是聽了她的話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停了下來。小六把她從馬車上扶下來,自己進去鋪床,小四出去給她找兔子,被分配去撿柴火的小五又賤兮兮的湊了過來:
“主子可是睡了一天了。”
“我命好能睡一整天你嫉妒是怎麽著?小五你話太多了真的,快找柴火去吧。”
千眠直著脖子朝他嚷嚷,而後附贈一個白眼珠,轉過身去,自己撿起個小樹枝在地上亂畫,明顯不願意搭理話嘮小五。小五卻不依不饒的繼續湊過來:“主子可還想要小妖怪嗎?”
“我想讓二丫他媽認你當女婿。”千眠又翻了個白眼,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把樹枝扔了站起身來,垂著頭道:“可是人家現在看見我大概會嚇死吧?哎呀呀,又困了,小五你快去撿柴火吧,等把兔子烤好了叫我一聲,我要回馬車上再眯一會兒。”
“主子……”小五還在後麵叫她,聲音卻有些弱弱的。千眠隻是聽著,沒有回頭。
她想她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接受。她現在不是曙皇,不是安澄長公主,也不是先皇義女安然公主。她已死,死在那張莫名其妙的皇榜上。
那麽,她究竟是誰?
先皇是給了她生命,給了她名字,給了她在這個世上可以立足的一切,但是現在這些東西又被盡數收回了啊……
除了身上那一條花蔓刺青和這三個為保護她而活著的暗衛,還有什麽能證明她確實是屬於這個世間的?
或許,該給自己起個名字了?千眠暗想。頂著當今皇上的名字出去混可是有危險的。
看著暗沉的天色和柔軟的被褥,她有點想笑。
你把這個世界塞到我手中,盡管我不情願。可是現在你連這唯一給予我的東西,都要收回了嗎?
父皇……我這個為了金千影而生的人,究竟還有沒有活下去的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