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充衣
沈昌臨眉心一跳，知道左不過這幾日金宇微便是要去上界的，這時找他也像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他，便急匆匆的起身走了。
可是真真兒的到了宮裏，卻見金宇微仍舊是端坐在桌前，不見行色匆匆之意，見他來隻淡淡的抬了抬眼皮，道：“坐吧。”
沈昌臨點點頭，坐到了他跟前。略略看了看他的神色，心下更加放心了一些，開門見山的問道：“你近日打算去上界嗎？”
金宇微道：“是的，得到允許之後我便會去妖界。所以叫你來問問，是否有什麽要緊的話要帶給小眠的。”
沈昌臨神色一凜，眉目之間竟然有些怔楞，猶豫許久，才低低的道：“你便告訴她，她的位置我已經盡力為她準備好了，若她願意，隨時可以回來。”
金宇微點了點頭，又道：“我自會把這句話轉告給她，她自小便跟千影親厚，向來也是不忍離開他太久的。隻是我今日叫你來，還有一事要說。”
“什麽？”金宇微這人本少有什麽表情，但是沈昌臨畢竟也在他身邊這麽些年了，又是向來善於察言觀色的，還是看到他眼中有一些細微的擔憂之色。他道：“我臨走之前用蓍草占卜了一卦，先皇的氣息，像是已經離曙光城不遠了。”
“真的嗎？”沈昌臨乍聽之下險些要激動的跳起來，他與金千影苦心經營了這快一個月的時間，總算是見到了最想要見的結果。
“是。”金宇微應了，眉目之間的憂色卻濃厚起來：“這是這樣我才要擔心。這曙光城本是先帝的地方，怎麽會回來一次都如此謹慎，若不是在外被人纏上了，便是……”
話隻說了一半，沈昌臨也不是什麽蠢笨之人，當即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楚藏心身為狐妖，自然是不會被人類強迫做什麽事情的，那麽他此時豔名遠播，不久還要拍賣初夜，會弄出這些事情來的……
當真是越想越心寒，沈昌臨擦了一把腦袋上涔涔冒出來的冷汗，當真是被這個消息給嚇了一大跳。金宇微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道：“不若這幾日便躲起來吧，千影素得先帝疼愛，向來是不會有什麽事的。”
所以人家一家子的事情他做什麽非要在一邊摻乎……沈昌臨想起先帝都是禁不住的愁眉苦臉，爹爹都囑咐了自己不要妄動他心尖兒上的人，自己……
已近正午的暖陽和煦的打在臉上，照的如同被溫水輕飄飄的拂過，千眠曬得舒服，暖洋洋的不想睜眼，可是腦袋裏略想一想，便趕忙睜開叻眼。
她如今……可不是在澄亦殿的吧。
睜著沒完全清醒的眼睛在殿內轉了一圈，果真是不甚熟悉的裝飾，昨日侍寢的情景一下子都浮在了眼前，千眠有些頭疼的又躺回去，手上揉著自己的腦門。
曙國的列祖列宗啊，果真是美色當前無法自製啊。
一旁卻有個溫和的聲音傳來，低低問道：“恭喜金充衣。充衣可要起身了嗎？”
千眠被猛地一驚，睜開了眼睛，眼前的卻是一個臉上有著石榴花紋身的侍女，笑的很是和藹。
“什麽玩意兒金充衣？”千眠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但是立馬又想起來自己還是光禿禿的，趕忙又躺了下去，摸過旁邊的肚兜給自己帶上，一邊還忍不住的要跟小侍女嘰嘰喳喳：“金充衣是個什麽玩意兒？聽起來好貴重啊。”
那侍女撲哧一笑，趕忙轉過身去掩飾自己的窘態，片刻過後轉過身來，卻見千眠已經穿好了上衣坐在了床頭，不覺愣了一愣，忙福了福身子，道：“小主還不知道吧，王上今早起來封了您充衣呢，還特意囑咐我們，說小主昨日累著了，今日可不用早起回自己的宮殿。要不然後宮可是不準妃子留宿王上寢宮的呢。”
一句話一頓笑把千眠給砸蒙了，她皺眉問道：“不是自請入宮的無所出便不能給位分嗎？”流焰這都是什麽品味，金充衣？也有點忒難聽了吧？
那小侍笑著解釋：“這才顯得王上對小主聖眷優渥啊。”
千眠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不說話。片刻才道：“有勞姑娘了。我身上也沒什麽不舒服，也不勞煩姑娘伺候了，我便先回澄亦殿了。”說著掀開被子就要往下走，那小侍見狀連忙慌慌張張的把她攔住了，急道：“小主這樣說可就不對了，如今小主是有位分的了，怎麽能獨自回宮呢，還請小主讓奴婢跟著吧，要不然王上問起來，奴婢也不好回話啊。”
千眠身上補了妖血，雖然這幾日幫著她恢複了不少精神，但到底還不是自己身體的東西，活動了這幾日便感覺體內有些衝撞的感覺，但是在禦膳房的這幾日過的也算是舒心，她也就忍下了，可是昨日裏被流焰平白折騰了那麽一陣兒，如今又有些難受了，隻是現在說出來看起來便像是一味的撒嬌了。她現在身份可不比從前，也不是流焰心尖兒上疼的人了，宮裏這些烏煙瘴氣的東西太多，她不得不防備著，省的還沒把流焰給找回了，自己便先死在了這裏。
“沒關係的。”千眠朝她笑笑：“不過你若是擔心，便陪我走走也好。也不必把我當什麽主子，我一個充衣而已，不值得。”
那小侍聽她說的頗有些自哀之意，抬起頭剛想反駁些什麽，可是千眠早已經往前走了幾步，她便也隻好快步跟了上去。
澄亦殿離怡和殿不近，千眠走了不遠便覺得有些氣急，便不由得放慢了步子，那小侍看她顏色似乎不好，有些急躁的道：“小主不若自己調息一下吧。”
千眠分了點精力朝她看了一眼，笑了笑：“我的事也不過發生了才幾天，怎麽你竟不知道嗎？”
那小侍似乎有些驚疑不定：“小主是說什麽？”
“前幾日你若看見我，還要叫我一聲澄妃娘娘呢。”千眠有些奇怪：“你該不會是這幾天剛來的吧？”
那小侍這才是反應過來什麽，行禮道：“奴婢不知，還請小主恕罪。奴婢已在宮中伺候百年了。隻是小主身上的氣息並不太陌生，奴婢愚鈍，才一時沒有認出來。”
是了，妖宮裏的人是靠氣味分辨她到底是不是人類的吧。如此，她還真該謝過問月了。
“沒什麽。”千眠低頭笑笑，精神短了也沒什麽說話的欲望，隻低著頭默默的走路。跟著她的那個小侍卻忍耐不住，行了一段路後，試探的問道：“小主……小主為何現在又成了充衣呢？”
千眠一愣，有些苦澀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呀。”
“小主不知道？可是當時封小主為澄妃的旨意都已經曉諭六宮了啊，小主又怎麽會忽然之間……”那侍人有些激動的說了這樣一句，轉身卻沒聽見千眠答話，以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處，忙跪下行禮道：“奴婢該死，衝撞小主。”
其實千眠隻不過是在認真思考她的問題罷了，莫名的卻看見眼前的小侍跪下了，趕緊回過神來擺擺手：“你快些起來吧，我並沒有傷心什麽，隻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有些出神罷了。此時也快到澄亦殿了，不若你先回去吧？”
“奴婢送小主回去。”那小侍卻是一再堅持，並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像是認定了自己已經說錯話衝撞了她。
千眠也無法，畢竟自己現在身體還弱著，若是現今暈倒在街上可真是把肉生生的送到人家口中去了，於是也點了點頭：“那便快走吧，我一夜沒回去，瓏意也該等得急了。”
這次這小侍也便老實了，小心的跟在千眠後麵亦步亦趨的走著。如此，總算到了澄亦殿，千眠倦得很，把這小侍扔給了瓏意，便趕忙進去休息了，可是這才剛脫了衣服蓋上衣服，外間的腳步聲又回來了，千眠也不睜眼，隻問道：“打發走了？”
“打發走了，小主。”
千眠嗤笑一聲：“你倒是消息靈通。”說這話也不睜眼，隻是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來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是，本來封一位充衣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小主昨夜歇在怡和殿，一直到日上三竿，所以宮內才都知曉了的。”
千眠撫著自己的眉毛，臉上依舊是帶著笑的：“再加上我是個人類，無法為你們妖族繁衍子息，是不是？”
“小主……”瓏意有些猶豫的叫了一聲，似乎是想要寬慰她。
“我沒事。”千眠又揉了揉眼睛，笑道：“隻是我從來不知道他是這樣一個賞罰嚴明的人，因著我昨晚侍寢了一次，便早早的給了我位分。倒像是在嘉獎我呢。”
是啊，她自以為肌膚相親能讓他多少想起點什麽，哪怕是他們曾經的歡愉也好，可是他卻這樣大張旗鼓的賞了自己這些東西，如此一來，她又與花樓之中千人枕的女子有什麽不同？雖知道他向來不是個心思細膩的，如今想起，也到底讓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