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阿昌,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
再次被拉著啟程的千眠有點不耐煩了。她隻是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她老哥的追問,可是沒想繞曙光城一周啊!看沈少爺那張臉也不怎麽正常,不會是因為被新主子給虐待了所以心情不好吧?
“放開我啊,我隻是想出來走走但是我不想被你拖死啊!”千眠拚命掙紮著,但是在偶爾的行人眼裏,就是一個俊朗的公子手裏牽著一個蠕動的……蠶繭。
從春夢閣出來沈昌臨就不知道在哪兒找了一件大披風,把千眠從頭到腳都給罩了起來。所以四處亂走了這麽長時間,千眠是一點陽光都沒見著。
但是想想這種形象就很奇怪好吧!
沈昌臨領著人左扭右拐的,終於是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去把披風的帽子打了開,千眠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竟然跑到了丞相府的後院。
“帶我回家幹嘛?”千眠問:“見你爹娘?你爹娘早就認識我啦。”
麵對千眠的白爛話,沈少爺卻仍舊是不發一言,轉身把後門打開,拉著千眠進去,然後再遊廊裏麵拐了幾個彎,最終停在了自己的房間裏麵。
打開自己房門的時候沈昌臨低低的道:“我是實在不知道該把你帶去哪兒了。”
千眠聽了這話也有些愣,但是還是乖乖的跟著沈少爺進了房門。
兩個人的睡房彼此都很熟悉。千眠的舒和殿是沈少爺在宮中的落腳點,沈少爺的臥房是兩個人出宮的據點。
可是這次推門而進的時候,千眠卻多多少少的感覺到了幾分陌生。
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以後,她實在也已經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曙皇金千眠了啊。
“對了,我剛看到戶部尚書的家門上掛著紅喜字呢,是不是他家的公子娶妻了?”
沈昌臨一直不肯說話,千眠被悶得厲害,隻好自顧自的找話題,沒想到這句話一說出來,沈昌臨忽然低頭對上她的視線,那眼眸中的複雜色彩看的她心驚。
“不是娶妻。”沈昌臨一字一頓:“是進宮為妃。林公子已經於三日前被封常在。”
“啊?”千眠愣了一下,但是反應過來馬上撓頭笑:“他家的公子不是長得很好看的嘛,配我妹子也算好的。這麽看來過個一兩年是不是就能抱孩子啦?哈哈哈哈,沈昌臨沈丞相您要開始教導下一代的儲君啦!”
沈昌臨卻隻是認真的看著她,那樣嚴肅認真的神色,似乎是要從她臉上把她刻意隱藏的那些事情都挖出來。
千眠被看得有些不敢看他,打著哈哈接著換話題:“這麽說來沈少爺你也該娶妻啦!這麽大個丞相府光讓你娘一個人操持可累呢……”
“告訴我,你在妖界的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少爺終於開口,語氣中帶著千眠聽不懂的複雜情愫。
“還能有什麽,不就是追一隻小妖怪咯。”千眠笑的漂亮。
“告訴我,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沈少爺卻步步緊逼。
“剛才不都說過了嗎,就是……”千眠撐著笑步步後退。
“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願意回來,那個流焰,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能讓你放棄十七年來的一切?”
沈昌臨停在離千眠一步之遙的地方,這幾天來的痛苦,仿佛都在此時浮現在了他向來雲淡風輕的臉上,折磨的那張稚氣未脫的臉極盡扭曲。
“告訴我,為什麽。”
最後的語氣沒有上揚,變成一個斬釘截鐵的陳述。而千眠仍舊是在笑。
她說:“事情就是這樣。阿昌,”眼神中卻多少有些祈求的味道:“不要再問了,好不好?”
沈昌臨的眼神中的猶疑和痛苦在她的帶著哀求的注視下慢慢的顯露出來。
他多想把現在的狀況都告訴她,讓她幫他想想他到底該怎麽辦。這個沒有了她的曙國,他的丞相當的又有什麽意思?她才該是那個運籌帷幄的人啊。
腦子裏亂亂的竄出很多念頭來,沈昌臨一瞬不瞬的盯著這張自己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此時卻莫名多了些陌生的味道。
“你就算知道了這一切,又有什麽用呢?”千眠苦笑。
沈昌臨竟少有的無言以對。
千眠接著笑:“所以阿昌,不要再問了。現在曙國有皇帝,哥哥有妹妹,父皇有女兒。他們不需要我的,我過幾天就要回去找流焰了。”
沈昌臨咬了咬下唇,終究是沒把那句“我有誰“問出口。
他哪裏有那個立場說這種讓她猶疑的話。
“可是你在哪兒過得不好,不是嗎?”沈昌臨隻問了這一句。
“哪裏有什麽過的好不好的呢?”千眠笑著搖了搖頭:“隻要是我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會吃苦我也一定要做到的,阿昌,我的性子你該清楚的。”
“不要擔心我。”千眠又接著道:“我能在父皇手裏撿回這條命來已經是萬幸了。”
“那麽,”看著這樣豁達的她,沈昌臨卻仍不死心的追問道:“如果他真的在意你,此刻你就不會還在這裏了。”
剛剛金宇微明明說了,要想靈魂回到軀體,靈魂本身的意願和軀體受到的召喚缺一不可。她是從來都沒有想過留在這裏,可是為何回到現在還安安分分的在這裏。
“在你麵前我不想找什麽借口。”千眠也仍舊隻是笑,笑的蒼涼笑的無力。那種笑是沈昌臨從來沒有見過的。多年以來她一直扮演著天之驕女的身份,出生即封長公主的殊榮,十歲得到儲君玉佩的得意,以及十三歲榮登大寶的風光無限。
他其實也早已經習慣那個永遠張揚笑著的她。
“阿昌啊,”她卻突然撲到他的身上,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把頭偎在他的胸前,悶悶的道:“帶我出去玩好不好?”
時光像是忽然回到了以前。年少時被繁重課業纏身的兩個小小少年,一個忽然撲到另一個的身上,忽閃忽閃著眼睛問道:“聽師傅說你的輕功練的很好啊,阿昌,帶我飛一飛好不好?城裏那家悅蝶軒的糕點聽說很好吃啊,我們一起去?”
他就一邊罵著“你是要當皇帝的人怎麽能這麽沒心沒肺光想著玩”,一邊把人抱進懷裏,踩著月色,像是飛賊一樣,輕踏過華麗的琉璃瓦和最平凡的紅磚。
“好。”他的手不自覺的在她的身後收緊,沈昌臨低下頭去,嗅著她身上有些縹緲的香味,忽然感覺這個擁抱已經過了太多太多年了。
“丞相的所有近親一律格殺,族人和親友廢去妖力,永世不準入京都。”
夜明珠的光慘白著舔上流焰堅毅的側臉,沒有燭火的搖曳,可是也多了幾分動蕩的模糊感。
銀曜靜靜聽著他的全部吩咐,低頭領命。可是要走的時候,卻又被叫了下來。
流焰的手中隨意拿了一本折子似乎是要翻,銀曜不小心抬頭看了一眼,卻是已經批閱過有了朱印的了。
“她……如何了?”
這次的行動他們並沒有損失太多,他手下的侍衛也隻有幾個受了輕傷的,但是銀曜很清楚王上問的肯定不會是他們了。
那麽就隻有……
銀曜回頭抱拳:“回稟陛下,微臣從回來之後一直在忙於肅清之事,所以金姑娘的情況並不十分清楚。”
流焰從奏折裏麵抬起頭來,兩道劍眉有些不悅的皺起:“本尊記得,這件事情已經交給了你。”
聽出王上話語中有責怪的意味,銀曜少有的有些心虛,隻得硬著頭皮道:“臣已經將金姑娘送到了奇緋宮,祭司大人神通,想來這幾日也該醒了。”
“可是並沒有人來通知本尊。”流焰的眉頭皺的更狠,銀曜雖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這話語中的不滿他還是聽得出的,因此抱著將功補過的心情趕忙道:“臣馬上就去看望金姑娘。”
這回流焰沒有再接口。銀曜忐忑不安的想要離開的時候,流焰卻再一次開了口:“虎王這幾日都在何處?”
“回陛下,這幾日虎王居住在宮外的行宮之中,但是經常出入後宮,似乎是為了朱顏姑娘,但是侍衛們說也經常在奇緋宮附近看到他。”
“奇緋宮?”這回流焰的眉頭又重重的皺了起來:“祭司住處向來隻有本尊能夠出入,他在哪兒幹什麽?”
銀曜隻是低著頭不肯說話。
流焰沉吟了一會兒,隻道:“這幾日你看住虎王,無事不必進宮。等到過幾日將賬算清了,你便看著他,讓他早日回封地去。”
“是。”
這次銀曜總算順利的走出了清心殿。這幾日進清心殿他總要暗中捏一把冷汗,王上的脾氣比之前還要更加的陰晴不定,總會像剛才那樣忽然問出些他根本不能回答的問題。
再加上還要說些違心的話……銀曜擦了擦額上的汗,抬頭看了看天,對著清心殿旁邊的侍衛囑咐了一番,便隱了身形,朝著某個陌生的地方去了。
樹木層層疊疊的圍繞著,在初春的天氣中更加舒展開的綠色堡壘像是要將所有眼睛都迷亂,不是奇緋宮又會是哪兒。
銀曜停在樹木的最外層,謹慎的探測了一下四周的動靜,才小心翼翼的繼續前進。
可是那眉頭卻是也皺了起來。
有虎王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