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懸崖勒馬
夜裏的宮廷,收了鬧年裏的夜夜笙歌,今日倒是也有些冷清了。
寒風方去,夜裏卻依舊有些寒涼,靠近太子寢宮的禁宮,已在前些日子,正式改名為東宮。這本是太子東宮的一個偏院,在太子從大政國歸來後,除了他指定的人,別的是都不得進入的。
一層薄薄的雲紗,將不甚清朗的月色掩去了不少,風浮動間,雲紗也跟著飄動著。柒然便衣袂蹁躚地站在一方碧藍水間,水隱約倒映著陰月,雲紗,方亭,腰橋,以及紅紗裙裾。
“夜裏寒涼,為何不進入?”梓歸璃站在柒然的身後,看著她一頭墨發在風中往後飛動著,想起當年她也是在橋上,與他四目相對,青絲卻是在夏風裏飛揚,眉眼間皆是一派傲氣,何時像如今這般,相似的眉眼,卻爬滿了愁容。
“那是你要囚禁我的地方,我為何要自己走進去?”柒然冷然的看著對麵的男子,午時之時,他在眾多秀女的麵前將她扛了進來,丟在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囚籠裏頭,便想著,往後她乖乖地在這裏等著他的垂憐寵愛嗎?
“當年,你不也做了同樣的事嗎?怎麽?如今換了個身份角度,你便不願意了?”
梓歸璃嗤笑一聲,大步上前將人扳過肩膀,讓她移開的視線再次對準自己,搖著她的肩膀道:“當年你可問我願不願,肯不肯?我也曾有與你一樣的,你可能體會?”
梓歸璃怒斥著,發泄著多年前他也曾經有過的痛。他堂堂一個男子,卻被人當作麵首一般,說納入府中,便不可抗拒的送了進入。他堂堂一國太子,卻被那個男子打手一指,說送去當質子,便從此成了別國的階下囚。他自有他的傲氣,所以他發誓定要將那時受到的屈辱,通通奪回來。
“你……”柒然伸手指著梓歸璃,漂亮的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往後想要退,卻被緊緊地扳著肩膀,看著那線條優美的下顎,抬起一個殘忍的弧度。“當年我可曾虧待過你?”
最後,她也隻能顫抖地說出這句無力的話。
“是並無虧待之處,所以今日我可曾虧待你?這東宮是本宮喚人重新修建的,裏頭的擺設,也是按照公主府中你愛的樣式布置的,連名分也是最好的,所以,本宮也不曾真的虧待你。”
嘴角勾起一個笑,突然放開了她的肩膀,轉而一手抓著她的手,將人往那燭火搖曳地正殿而去,方出了腰橋,岸邊站立了幾個內侍、侍衛,而鍾淮就站在前頭。
“太子!”
“沒你們的事,都下去!”梓歸璃冷冷地吩咐著,拉著柒然便往裏頭去,“砰”一聲,也將門給重重的關上了。
殿裏頭燒著火爐,烘了一夜,倒是暖和,柒然在外頭站了一夜,全身冰冷,如今進來一熏,倒是有些昏昏欲睡。
梓歸璃將人直接帶到了寢殿,有幾個宮女候在寢殿門口,他不耐煩的一揚手,全部人都低頭行禮後匆匆離開了。進得裏頭,當真是與當年的公主寢殿一個樣,連當年她父皇為她大婚而讓人打造的梳妝台,也是原來的那個。
她還未來得及細細打量,梓歸璃卻是將人直接往正中的大床摔去,一個趔趄,方穩定身子,背後卻再次被一推,人便往前傾倒了下去,柔軟的大床,絲滑的春被,從她指尖劃過。
“你要幹什麽?”
緩過神來,回頭要瞪他,卻是被眼前的情景驚得一愣,他卻是在寬衣解帶了,不多時,那白色長袍被他扔到一邊,一身雪白裏衣,襯得一頭高高豎起的墨發,越發顯得豐神俊朗。
“我們是否將之前未完成的事,給做完了?”
梓歸璃笑得邪魅,一手將豎冠摘下,人也往前傾去,一頭散開的墨發,頓時傾瀉而下,鋪在了柒然的身上,若水草將人死死纏繞般。她睜著眼看著那俊秀的麵容越來越近,本一直不太平穩的心跳,此時卻是異常平靜,她就從下往上看著梓歸璃,麵色冷淡。
梓歸璃與那張冷淡的麵容對視許久,卻不見她有別的反應,有些無趣了,一手撐著她床側,翻身便躺在了床裏側,淡聲道:“你餓了嗎?本宮喚人送些吃食進來。”
柒然看著頭頂紫色的帳幔,有些失神,這個顏色,本不是她喜歡的,隻因為他愛紫色,她便悄悄地將屋中的擺設,換成了他喜歡的顏色。
梓歸璃等了許久,不見她回答,以為她睡著了,將一旁的春被拉來,蓋在她身上,她回頭看著梓歸璃,定定的,直到梓歸璃歎了一口氣,將人攬入自己懷中,“歇下吧,這一日你也累了。”
“若我不是弧鳶,你會這樣強硬地帶我回安南國嗎?”
梓歸璃攬著她腰上的手僵硬了下,空氣中流動著無言的沉默,許久許久,就在柒然認為他不會回答之時,他卻悠悠地道:“不知道。”
獨孤傲忙了一陣大漠的事,便想著好些天也未見過柒然了,據來他府邸的李紫傾說,她已經被解禁了,想必腳傷也好了,便將手尾的事交給阿達木處理,就去了商府,卻是在商府門前,遇見了剛回來的水柔。
“丫頭?你何時來的?”獨孤傲本還不敢認,卻是在那張布滿疤痕地麵容轉過來時,他便一眼就認了出來。打馬上前,方開了口,便見走在水柔前麵的商子臣停下腳步,回頭麵無表情地掃了獨孤傲一眼,再意味深長地看了水柔一眼,沉默不語地進去了。
“有好些日子了。我也知道爺住在哪。”
水柔低聲說了幾句,見商子臣不將她放在眼裏,便冷冷扯了個笑,低聲對獨孤傲道:“王爺若是要來尋小姐,怕是遲了一步,小姐昨日便被商子臣送進宮了。”
她昨日在宮門口等了一日,卻怎麽也不見柒然出來,有些沉不住氣了,都要闖宮了,若不是商子臣攔著,她定然會闖進去。
商子臣好說歹說了一通,答應明天送她進宮與柒然作伴,她才作罷。隻今日收拾了些細軟,跟著商子臣去了,那守衛卻是怎的也不肯放人。一來是太子沒吩咐,他們不敢造次。二來卻是商子臣官位低,說不上話,也被那些守衛給看輕了去,他才氣得一甩衣袖,轉身便走人。
水柔麵上傷疤縱橫,若不是柒然見慣了,估計也是被嚇得不輕。宮中有規定,女子能進宮者,皆是麵容秀美,家世清白的。這次秀女大選,不能當太子的妃子的,有些便打發了去當宮婢。而水柔這副容貌,自然無人敢放她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