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遠走大漠
天鴻十六年深秋,當蕭蕭瑟瑟地秋風掃落了一地的金黃,南安城廣德殿那邊傳來了一個驚人地消息。
曾經被破格封為安南王的二皇子梓歸斳被擒,其黨羽共四萬多人,其中涉及到朝中大臣共六百九十二人,皆為皇上的左臂右膀。無人知道宮中發生了何事,也無人知道為何一夜之間,權傾朝野的二皇子,會突然被冠上了賣國之名。
同年,安南國太子側妃秦水瑗得一子嗣,舉國歡慶。
而當年那個戰馬上奔馳的絕世戰妃,在這一年裏,已經漸漸的淡出了眾人的視線,被遺忘在曆史的長河中。或者他們在途經陽城之時,想起當年戰況的慘烈時,會為那民間流傳的太子妃的英姿而感染,但出了陽城,在平頭百姓的眼中,那也隻是一個苦命的女子。
雖空有一個戰妃之名,卻是死在了班師回朝的路上,一屍兩命。
如今難得的,在太子三十歲到了而立之年,得了平生中的第一個子嗣。
柒然回頭看著身後漸漸落下的殘陽,將天邊山岱染成了色彩斑斕的彩帶。那曾經是一個外表光鮮,內裏陰暗的地方。那裏,再也沒有值得她駐足的留念。
“柒然姐姐,我們走吧!表哥他……不會追來了。”
古淩音坐在馬上,看著那個站立在土墩頭上清瘦憔悴的女子,聲音哽咽道。
那日她尋去時,花未名與水柔不知去向,柒然就這樣躺在了血泊之中。那淒慘的模樣,生生將她的心撕裂了般,讓她心膽俱裂。
她將人扛在背上,躲開那些人的攻擊,隻想帶柒然出南安城,尋一處安全的地方養傷。但是那些殺手,一波又一波,若非花未名趕來得及時,那麽如今她與柒然也不能安好地站在這裏。
隻可惜,柒然的命是保住了,但是那張麵容……
風揚起,帶著一圈的黃泥粉塵,古淩音伸手掩著嘴,看著那女子被風揚起的麵紗,那張曾經絕世傾城的麵容,如今隻能看見,一道如蚯蚓般長,拇指般寬的疤痕,蜿蜒而下。
雖不至於像水柔那般,整張麵容盡毀,但曾經傾國傾城的容顏不再,對於古淩音來說,這是比死還讓她難受的。
她難過的側頭以袖口抹了一把淚,花未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翻身下馬,幾步走到柒然身旁,與她並肩而立,遙望那城樓高閣。
“柒然,走吧!水柔若是還有命活著,就會來找你的。”
“她一定還活著!我不相信她就這樣沒了!”
許久沉默的柒然,突然回頭,張大著雙眼,死死地瞪著花未名,聲音帶著嘶啞,如鈍刀割肉般,讓人聽著難受。
花未名輕輕一歎,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話來安慰她。這一年來,她天天從床上醒來,張口便喚著水柔的名字,一開始還是高昂地呼喚,直到後來,隻聽得她低低地不停呢喃著:“丫頭……丫頭……”
她不願意離開南安城,但是他們又不得不躲開梓歸璃派出的大量密探暗衛的搜索,這一躲便是一年,直到這安南國,也要變天了。也直到,她得到了梓歸璃狠絕手段的消息。
“柒然,如今這往東是回大政的路,往西則是出大漠了。若是這兩處你都不想去,便與我回山上吧,那裏青山綠水,鳥鳴花香,卻是一個養生的好去處。而你臉上的傷也……”
“留著!”
柒然突然冷聲打斷了花未名的話,眼神冰冷,帶著抹冷酷,直直地看入花未名的眼中,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隻覺得,如今站在他麵前的柒然,似乎完全變了個人。“什麽?”忍不住便詢問了出口。
“這是他留給我的印記,總有一日,讓他看清楚,當年他是如何對我的!”
右手抬起,隻那掌心間,與袖子連接在一起,是一個珠瑁碎花套,將五指套了進去,看那花樣別致,帶著幾絲垂絲,煞是好看。隻隱約間,能看到珠瑁碎花套中心處,有一抹淡紅,如傷口愈合後,長出的粉嫩新肉。
而拇指與手腕間,露出的,是一片焰火般的紅色,張揚肆意,如吞噬鮮血而長成的花。
“柒然……”
“我們去大漠吧!我已經飛鴿傳書給獨孤傲了,不日他便派人來接應了。”
這一年,真的變化好大好大。她從一個軍功赫赫的戰妃,從一個全安南國第二尊貴的女子,眨眼間變成了一個見不得光的死人。而獨孤傲,也在經曆了這兩年的爭權奪利、勾心鬥角,成功的坐上了大漠帝國的皇帝寶座。
她本就是在權力中心成長起來的,自然知道,若是心不狠手不辣,被殺死的就是自己。所以,她早已不再去想獨孤傲究竟是用了什麽手段,將大漠的太子殺了,奪得皇位。
如今,她隻需要尋到一個強勁的後盾,然後回來,將那人付諸在她身上的所有傷痛,一一還在他身上。
安南國邊境守衛森嚴,這段時間都在緊密盤查著,似乎在尋什麽人,弄得邊境各處人心惶惶。
再次站上陽城的土地,柒然的心情早已不同往日。當年能為了他放棄一切唾手可得的權力,如今她卻是隻有一個傷痕累累的軀體以及心。
如她所料,她毀容後,那些拿著畫像對著她的模樣半天,也找不出她與那畫中女子絕美的麵容有半分的相似之處,便輕易地讓她出城了。
當她踏出城門的那一刻,便毫不猶豫的往西北而去。大政有她與他太多的回憶,無論是重生前還是重生後。為了擺脫這些前塵牽繞,她隻能尋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陌生的生活。
當她帶著古淩音與花未名在大漠邊境徘徊之時,安南發生了一件大事,以至於大漠在收到消息後,立馬陳兵邊境,與遙遙相望的陽城對峙。
柒然等人恰好進入了大漠的風鼓樓,此處風沙極大,雖到了暮秋時節,卻是狂風不斷,風沙迷眼,寸步難行。
無法,隻能在風鼓樓中與一群行走商販擠在一處幾十坪的客棧處歇腳。
三人衣著華麗,古淩音長得極是清麗,而且花未名出手大方,在這窄小的空間了,也讓別的商旅小販不敢與他們三人走得太近,反倒留出了一大個空位,柒然不客氣的坐在中間唯一的一張圓桌旁,麵紗垂落,雙眸清冷,隻右眼眼角處,一道拇指寬的疤痕紅豔豔的,看著悚人。
她不言不語,古淩音為她倒了被泛黃的茶水,她看了看,搖搖頭,隻閉目冥想。
而四周沉寂了一陣,稀稀疏疏的,又開始說著臨國安南國內的狀況。
隱約間,她腦海中不斷飄蕩的,都是梓歸璃那張深沉的臉。
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