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太子歸國

  連續幾天的暴雨,將原本就不甚平坦的路給衝刷得更是難走。泥濘的黃泥土地,在細雨珠簾中蜿蜒向院方,路邊人高的雜草,被暴雨打得彎了腰,雜亂的垂落一地,沾了黃黃的泥土。


  梓歸璃坐在馬車中,聽著外麵侍衛駕馬時的吆喝聲,閉眼想要將柒然投入他眼中的眼神給忘卻,卻反倒更是清晰非常。


  當年紅橋細柳處,她鬼祟尾隨他身後,當他假意回頭看時,躲在了不甚高大的柳樹後,便當真以為他看不見她那一身大紅的衣裳。


  千百次在他所在的宮殿門前徘徊,卻不知他早在宮殿閣樓上偷看了她許久許久。


  嘟嘴大罵她父皇之時,那為他心疼為他惱的模樣,分明是那般的天真誘人。


  朝堂遙指,駙馬承恩,脫了盔甲,著了嫁紗,灼傷了誰的生涯?

  大紅喜帕下,雙頰染胭脂,不勝嬌羞的模樣,讓他心跳也變得紊亂。


  兩軍對峙,血淚濺染,紅袍灰暗,殘風亂了紅妝。百箭穿心絕了不離不棄,負了誰的白首相依?


  “籲……”


  “前方攔路的所為何人?”


  馬車突然一停,讓坐在馬車裏的梓歸璃身子一傾,便從往日的點點滴滴中回神,聽得駕馬侍衛的問話,對著車窗簾子喚道:“鍾淮。”


  “啟稟太子,前方雨幕朦朧,隻見到一個蓑衣男子攔路,卻看不清模樣。屬下已派人前去探明。”


  名為鍾淮的男子駕馬來到窗前,對著馬車裏的人恭敬稟到。


  “啟稟鍾侍衛,那老者說要見見主子。”


  不多時,派出去查探的人回來了,對著鍾淮恭敬行了一禮,稟報道。


  “究竟是何人?可有詢問清楚?”


  鍾淮冷冷的聲音從嘀嗒雨聲中傳來,梓歸璃原本閉眼想要忘卻這一切煩雜之事,聞聲睜眼,撩起窗簾,對外麵的人吩咐道:“讓人過來吧。”


  “太子,此人來曆不明,恐會對太子不利。”


  “無礙!”


  梓歸璃如此說了,鍾淮也不好阻攔,自己上前將那攔路的老者給帶了過來。


  此時,雨已停,原本還朦朧一片的山路,豁然明亮了許多,讓出來馬車外的梓歸璃一陣詫異。


  “你是何人?為何要見本宮?”


  那老者脫了身上的蓑衣,一頭白發及腰,臉上皺紋不見,光滑如玉,隻下頜出長長的花白胡子,清瘦高挑的身子被一襲白袍包裹著,一身的出塵風骨,道貌岸然。


  從他身上的氣質,梓歸璃見第一眼便知此人不是普通人,隻靜觀其變,淡聲詢問。不顯傲氣,不卑不亢,恰到好處。


  “老夫喚鴻天,如今許多人都喚老夫為鴻天老人。”


  老者淡笑,手掃著下頜的長胡子,笑得慈祥,看著梓歸璃的眼神卻是銳利非常。


  梓歸璃與他視線一接觸,心中一驚,暗中細細打量這個談吐舉止皆不凡的老者。


  “山者為山,水者為水,何為山為水,水為山,乃人心所變,非山成水,水成山。”


  這人高深莫測,鍾淮在一旁繃著臉一直戒備著,見他向梓歸璃伸出手來,立即拔劍站到梓歸璃麵前,大喝道:“不得靠近。”


  然而喚鴻天老人的老者,卻是對著鍾淮淡淡一笑,手依舊呈握拳的姿勢,淡聲道:“往後老夫還要再來尋太子一次,到得那會,就不是靠近不靠近的問題了。”


  “什麽意思?”梓歸璃麵無表情的看著鴻天老人,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偽裝破綻來,然而這個人,卻似乎天生便是這麽一張淡然無畏的臉。


  “讓你看一樣東西!”


  說著,手緩緩打開,一朵如殘陽染血般紅豔絕美的鳶尾花躺在他的手心,還微微泛著水珠,似乎方從地裏摘出來的一般。


  梓歸璃臉色一變,手握成拳,隻道這人是弧鳶派來的,便是連死,都要讓他心中懷著歉疚,不得安寧。


  “你的一生,將與一個命帶鳶尾花的人有著不解之緣。”


  老者似乎沒看到梓歸璃與鍾淮極其難看的臉色,依舊淡淡的說著。


  “胡說!那樣的一個人,已經死了。就在不久之前,親眼死在了本宮麵前。”梓歸璃指著鴻天老人大喝,正要讓鍾淮把人給趕跑了,他卻是一臉憐惜的表情,看著梓歸璃不眨眼。


  “她這一生還漫長著呢,或者該說,比你還漫長。年輕人,不要被眼前之事所迷惑了。”


  說著,將手上的鳶尾花送到了梓歸璃的手中。“該是你的,便都會是你的,別人想搶都搶不走,你想推也推不走。”


  說罷,轉身一邊走一邊披上蓑衣,漸漸往回路走去,遠遠的還傳來他的聲音:“回到京都去吧,總有一日你還會再見到她的。你要這天下,便躲不過她。”


  你要這天下,便躲不過她。


  這句話,反複在耳邊回蕩,梓歸璃即使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安南,每每的午夜夢回之時,都看到了那大紅衣袍在烈火中的模樣。


  她對著他笑,有天真的笑,淒美的笑,無奈的笑,耍賴的笑,惟獨沒有憎恨的笑。


  醒來之時,汗濕了內衫,而枕邊放著那朵枯萎的鳶尾花,香氣不再,一如那人的笑臉。


  他讓人去四處尋了鳶尾花來,種在了東宮外,滿滿的一片,卻都是如血般的大紅色,讓宮裏的內侍都懼怕。


  “太子尋鍾淮來,可是有吩咐?”


  鍾淮在簷廊下,對著那看著大片鳶尾花出神的梓歸璃,躬身行禮。


  “找到了嗎?”聲音清冷飄忽,視線卻還是在那些花之間徘徊流連。


  “並沒有找到神似之人。”鍾淮搖頭,恭敬道。


  “看來,我們還是要到京都去。”梓歸璃像是早做好了決定般,回頭看著鍾淮,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本宮明日就啟程到大政京都去。”


  “太子,說不定那人是信口開河說的話,並非真的。若是真的,都過去了四年了,為何還找不到人?”


  鍾淮見梓歸璃這個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想要阻止他以身冒險。


  “無妨。這邊的事本宮都掌握了,剛好可以在那邊建立一個情報網絡,若是到時能用上就更好了。”


  梓歸璃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鍾淮也不好再說什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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