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笨賊記

  車開到半路,坐在駕駛室的那個光頭,透過後視鏡看著後座兩個穿的一模一樣的女人,抓了抓頭,“老大,是不是抓錯了啊,到底哪個才是啊?”


  上頭隻說,抓那個穿白襯衫之外的。出於保密,也沒有透露要抓的人的姓名。


  現在兩個都是白襯衫啊。


  幾個人豬耳撓腮好一陣,索性道呢:“買一送一算了!管他哪個呢,先送去再說。”


  葉墨撇嘴,修的整齊好看的眉毛微微向上挑起,“你們智商是娘胎附送的吧?要綁架我們起碼要告訴我們要什麽吧?給錢你又不要,那你們要什麽?”


  架著刀的男人晃了晃刀柄,伸手從車後座的存物袋裏掏出兩根黑色布條來,仔仔細細的給他們圍上,冷嗤,“少廢話,再囉嗦就把你們都丟到海裏喂魚!”


  ……


  也不知道晃蕩了多久,地麵變得顛簸起來,從車窗外飄過來的風,帶著海水的腥鹹味道。何荼率先被推下車,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身上一重,是葉墨也被推了下來。


  “地麵”很軟,應該是沙灘。


  兩人手忙腳亂的揭開蒙著眼睛的布料,看見不遠處的沙灘上,停著一艘挺大的遊艇,一個穿著黑色蕾絲長襯衫的女人,臉色蒼白,披散著頭發站在遊艇上。


  黑白相撞,配上那紅到幾乎要滴血的唇,遠遠看著,像是女鬼。


  何荼看著她,恍惚覺得有些熟悉,記憶嘩啦啦的倒回去,定格在某一個點上。


  遊艇上的女人不是別人,是沐陽的妻子童子矜。


  她曾被沐陽的媽媽威脅著要離開沐陽,並且告訴她,沐陽已經和童子矜領證,他們會擇日舉辦婚禮。


  那時候,她對童子矜這三個字還完全沒有概念,隻覺得是一個很靈動的名字,和沐陽正好相配,一看字麵就是經過仔細考量的大家閨秀。


  不像是她的名字,簡單晦暗。


  在葉墨的婚紗店,她有幸見過那麽一次,也是僅有那麽一次。


  那時候的童子矜,臉上有些娃娃肥,生的既好看,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像是兩粒黑葡萄鑲嵌在臉上似的。


  一眨眼,一個動作,都是風情。


  那時候她已經不得不脫離沐陽的懷抱,靠在他懷裏甜蜜微笑的人,就是童子矜。


  何荼揉了揉眼睛,想要看看清楚遊艇上人的麵容。除了側臉的輪廓隱約有些童子矜的影子之外,在她身上,卻再也找不到更多鮮活的氣息。


  很瘦,站在和海風裏,像是隨時要被吹走似的。


  沐陽死了,最難過的人應該是她吧。


  他們隻是領了證,甚至還沒有舉辦婚禮,她就成了寡婦。


  她和葉墨被綁到這裏來,是她的意思嗎?


  何荼不著痕跡的看了葉墨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無意識的用手絞著衣擺,腦子裏,飛快的閃過一些念頭。


  隻是,這些念頭剛剛生出了萌芽,就被她狠狠甩去。


  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多了。


  忽地,何荼被身後的光頭男人狠狠的推了一把,“快上去,不然我就把你的朋友就地砍了喂鯊魚!”


  何荼的後腰抵著刀背,深深看了一眼受製於人的葉墨,步履維艱的攀上沙灘邊上的岩石,攀著遊艇的旋梯,爬上了船。


  旋即,葉墨也被推上來。


  童子矜擺擺手,是以前頭的人把遊艇開進海麵。


  水波蕩漾,還得深邃讓人心生驚懼。


  童子矜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停留在何荼的臉上。


  依舊是漆黑的一雙眼睛,卻絲毫沒有神采。本就已經瘦到顴骨突出的地步了,那雙眼,像是在眼眶裏,平白挖出了一個洞。何荼看著不斷後退的地平線,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你要帶我們去哪裏。”


  童子矜勾唇,好像聽不見何荼的話,問道:“你是何荼?”


  何荼點頭,“我是,我們見過麵。”


  她試圖跟童子矜建立溝通,保證葉墨的安全。


  如果她和那些人一樣,認為她是害死沐陽的罪魁禍首,那麽找上她來報仇,也是無可厚非。


  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自己的丈夫背負著別人的一生過日子。何況,她的丈夫,是個死人。


  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卻還不能把最後的忠貞留給她。


  童子矜怎麽能不恨?

  但是童子矜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勾著唇角自言自語,“他死了,很快就死了。你們這些人,不應該都去為他陪葬嗎?為什麽她可以過的這麽好?會嫁人,會生孩子,以後,他們一家三口會有很幸福的生活。沐陽,你看不清楚嗎?你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錯誤,你不會和她結婚,你和他也不會幸福。那好,就讓她去陪著孩子吧!”


  念經一樣,來回的叨咕,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眼角一路落下來,最後砸在黑色的襯衫下擺上。


  還沒到秋天,她的臉上已經被淚水衝出一道淚溝來,皮膚皴裂,靠眼角的地方有些發紅,似乎是要發炎了。


  隻要想到那個滾熱的小生命,隻是經過她的身體,稍作停留就不見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善良,就盡數分崩離析了。


  她的小月子還沒有坐滿,一聲卻已經宣告她不能生育了。


  再也不能當媽媽了。


  可那個男人的心裏,心心念念還是何荼。


  好,他想回來找她。


  她就讓何荼去死。


  我失去了所有,你憑什麽還有愛人的權利?


  何荼不知道,這個女人在沐陽死後的這段日子裏,到底經曆過什麽。但看她消瘦枯槁的樣子,沒來由覺得心疼,伸手把自己捆著眼睛的布條遞過去,“你擦擦臉吧!”


  童子矜忽然瘋了一樣的打開何荼的手,瘋狂的扯著自己的頭發,淚水越流越多,甚至濕透了她的發梢。


  此時,她正惡狠狠的瞪著何荼,尖聲叫道:“我的孩子都死了,你們不應該去陪葬嗎?你!你!沐家的所有人,還有他自己!都去死!都去死!”


  何荼一下子愣在當場,攥著布條的手漸漸收回,指甲掐在掌心,一陣陣的發疼。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痛混著海風的腥鹹氣,疼的她直抽抽,心髒突突的跳,她強撐著身體從遊艇上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童子矜,“孩子?沐陽?你知道是什麽,對不對?你告訴我,他在哪裏?”


  她有了沐陽的孩子了麽?


  那個在她嘴裏。一文不值的沐陽,他們都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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