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姐,另兩位答中燈謎的公子已帶到了。”小廝不知何時站在亭旁,身後還有兩位男子。


  蘭鳶稍稍回神,絕色的麵容一展愁顏,收起眼中的情緒,溫柔如水的聲音透著不可察覺的疲憊,“公子請進吧。”


  麵相尋常無奇的男子和英俊不已的男子,說不上來的奇特組合,雙雙入座。


  “蘇兄,也許今日我們定是要一醉方休了。”南宮瑾坐在蘇棠的右側,毫無特色的五官竟泛著淡淡的笑顏,那一雙黑曜石的瞳孔,映出蘇棠微紅的小臉。


  蘇兄?酥胸?蘇棠一下子反應過來,差點噴出剛喝進嘴裏的酒,生生咽回去,嗆在喉嚨,不上不下,硬是把臉憋了個通紅,“咳,咳,咳……”


  “蘇兄,你沒事吧。”南宮瑾本欲伸手拍蘇棠的後背,一旁的南宮瑜卻在此時倒了杯水,推置到蘇棠的麵前,唇邊的笑意絲毫未減,溫文儒雅。


  “嗬,沒事。”蘇棠拿過水杯,一口喝下,順了順氣息。諧音而已,諧音而已,無妨的,無妨的。這樣想著,卻沒忍住到嘴邊的笑聲,“嗬,嗬……”


  月華下的人兒,麵容清麗,巴掌大的臉上因為嗆酒後,就像紅透的蘋果,嬌嫩的就欲滴出水來,那一抹笑顏就這樣毫無顧忌的綻放在流光中,抖動而落在耳畔的發絲微微曲卷,生動的宛如畫中走出來的精靈,深深地鐫刻在所有人的眼中。


  南宮瑾心中閃過某種莫名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如同千萬隻的藤蔓纏繞在心上,緊緊箍住的,是心底最深處看不見的東西。


  “小姐,酒來了,還有你的琴。”剛剛離去的丫鬟,現在正等在亭外,抱著一把古琴,還有個小廝抱著壺酒。


  提到琴,蘭鳶的神色放鬆了不少,“拿進來。”


  “是。”


  蘇棠這才止住了笑,看著小廝手中的酒壺,眼角還泛著淚花,就開始咽起口水了,搞得蘭鳶頻頻搖頭,笑意連連。


  其實在現代的時候,蘇棠本就是個酒鬼,她喜酒,並且是好酒,但不牛飲,喜愛卻有度。這是她之前拜的一個葡萄酒師傅教給她的道理,人生也一樣,有追求的東西固然是好,但那並不是一切,要有度的去愛,去感受,才不會受傷害,就算不小心受傷害了,也有可以重新來過的勇氣。於是蘇棠從不強求,隨遇則安。


  “蘇公子,這是蘭鳶親手釀製的杏花酒,還望公子不要嫌棄。”蘭鳶一揮手,那小廝便上前將酒壺擺在蘇棠跟前。


  “美人贈酒,實乃人生一大幸事。今日在下皮厚,要了蘭鳶小姐一壺美酒,卻也是這酒著實誘人,就當在下欠蘭鳶小姐一個人情,來日必定相還。”蘇棠難掩麵上的喜色,磨蹭著酒壺的邊緣,孩童般滿足。


  “酒贈有緣人,談何回報。”蘭鳶轉身看向亭邊,池中的水麵倒影著亭中的人兒,一身白衣,美麗卻也孤獨。“若公子不介意,蘭鳶想向公子討了方才的那首詩。”


  “你是說《杏花》?”蘇棠輕輕一扯,壺嘴的紅綢布,就被剝開,刹那間,酒香四溢,好似周圍的蘭花都被三月底開得正濃的杏花所代替,醉倒一半。“蘭鳶小姐,你若喜歡,在下便用它來答謝你的美酒了,如何?”


  “原來這詩名為《杏花》,”蘭鳶溫婉一笑,投下一枚石子,本平如鏡的水麵,頓時起了圈圈波痕,亂了心緒。


  “我們好像錯過了什麽?”南宮瑜搖著手中的玉扇,英俊的麵龐,總是帶著令人難忘的笑顏,星辰的眼眸深不見底,“瑾,你說是吧。”


  “……”南宮瑾看著眼前歡喜的人兒,眉心一蹙,漂亮的黑曜石亮了又暗,隨後移開視線。


  夜深露重,停了許久的風,再次吹起來,拂起薄紗,衝散了聚集在空氣中的氣味,也醒了神誌。


  蘭鳶緩緩起身,走向亭外已然擺好的案台。竹席鋪於青石板上,又加了白色的棉布,一把烏木古琴置於案上,然了香爐,丫鬟備在一旁。隻見蘭鳶走至案台,俯身盤膝而坐,微風撩動白衣,發簪隨動作而晃動,衣袂飄飄,猶如不食人間煙火,天仙落凡。


  一勾手,複而挑,清鳴的弦音繞梁,吸引了所有的注意,頃刻間,鴉雀無聲。蘭鳶緊閉雙目,仿佛置身世外,任由指尖在五弦上跳躍,不管不顧,超脫一切。


  空穀幽蘭,孜然一身。天高地遠,滿山遍穀的蘭花,競相開放於晨光中,花瓣滑落昨夜露水,恍如仙境,如此美麗,叫人迷戀。琴聲悠揚,素雅靜謐,想要舍棄羽翼,奔跑於山間的瀟灑,聲聲急切,述出衷腸。


  然,琴聲急轉而下,突而時高,時而又低,悔恨這蘭花為何長於空無人煙的穀中,本是香花之王,如今卻與雜草生在一起,埋沒了自身的才華,何時才能遇見命中的紅顏知己。節奏緩慢,不強調力度,悲戚哀怨,弦聲泣鳴,這般心境,倒讓人憐憫,惋惜。


  蘇棠看著這個蘭心蕙質的女子,心下一陣感歎,良人難覓,奈何活得如此,身在牢籠,再怎麽高傲也是獨自一人,蘭花終究還是長在穀間,才夠迷人,庭院裏的蘭花縱然美麗,卻也無法抵禦風雨和歲月的摧殘,待到老去時,又有誰記得自己,空有一身皮囊罷了。


  “來,不要浪費了這壺好酒。”琴音徘徊耳際,蘇棠不由想起自己的遭遇,意外身亡又意外重生,不知是福亦是禍,卻也隻得努力的活著,心中一陣煩悶,隻想借酒消愁,徹徹底底的醉了,才能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在乎。“今夜有緣,共此一桌,何不暢飲一回,不管地位身份,不問今夕何年,讓我們喝完這壺酒,醉個不醒人事,笑看紅塵俗事,也不枉費人世走一遭。”


  話音一落,四人一同看向蘇棠,隻見她手抱酒壺,卷起手袖,白皙如玉,那酒壺竟比她身子還要寬上幾分,琥珀石的杏眼,像納了天地間最耀眼的寶石,閃著夜明珠都比不上的光芒。那一份灑脫,那一份自在,竟是在座任何人都無法擁有的,塵世間也無人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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