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丫頭，我說，你們太子什麽時候回府啊？”蘇棠側坐在水榭的欄椅上，池裏的鯉魚簇簇似錦，波光粼粼，折射著初陽的微光，刺得蘇棠的眼角稍微眯緊。


  小荷聞言，端著點心的動作略停了一下，又繼續往桌上擺水果點心，“小姐，這是你今天第五次問了。”


  自從小姐那日清醒後，太子就不見人影了，小荷聽府上的人講說，太子是被召進宮中覲見了，不知何時歸府。本來太子回不回府，與小姐是無關的，偏偏太子臨走時，下了命令，未經過他本人同意，小姐不得踏出太子府半步，這下倒好，小姐天天追著問，真真是苦了自己了。


  這都幾天了，柳桃還不急死，不行，等不到那個所謂的太子現身了，看來，得提前想法子撤了。蘇棠拿起青瓷盤中別致的糕點，捏碎了撒進池子，引來成群的鯉魚，爭搶奪食，看得蘇棠一陣心煩。


  “丫頭，你上次說你的家鄉在哪？”蘇棠閑來無事問過一次，畢竟她對這片大陸還不是太了解，柳桃是給她大略講過，可她想，多打聽點這個世界的國家地域，人土風情，也許對她以後安穩的生活會有些幫助。


  “是在蒼霖國的望月山啊小姐，小荷從小在那長大，直到前年才來皓月國的。”說到自己的家鄉，小荷總是抑製不住心中的歡喜，帶著小小的激動，漂亮的大眼睛裏泛著淚光。


  “丫頭，那裏好嗎？”不知道為什麽，蘇棠每每看到小荷稚嫩的臉上閃動那種難以言說的光芒時，心裏頭就會特別的疼惜這個女孩子，她還隻是個孩子，正是在家等待父母歸來，嬉笑玩耍撒嬌耍賴的年紀，如今卻要成為一個服侍他人卑微的婢女，叫蘇棠怎能不心疼。


  “當然好啦，小姐你知道嗎，在望月山上，成片成片的楓葉林，連天覆蓋著整座山，秋天的時候，漫山遍野紅葉，那些個葉子飄上一個秋季都不一定能落完呢。小荷最喜歡在那個季節和姐姐一起上山了，踩在厚厚的楓葉堆上，然後打鬧追逐，看著山頂上的夜幕，月亮好像離自己很近，閉上眼就很溫暖，因為姐姐就在身旁。”小荷微亮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鼻尖癢癢的，伸手一觸，原來淚已濕。


  小荷望著指尖的淚水，沒了動作，突然感覺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被緊緊地箍在裏麵，似要將自己溶進骨血中般用力，弄疼了自己。


  “丫頭，要堅強。”她低頭靠在小荷的耳邊輕輕的呢喃。


  呆滯幾秒，紅著眼眶，咬緊嘴唇，卻止不住的哽咽和落淚，將頭埋進蘇棠的頸邊，狠狠地點點頭。


  “好了，丫頭，我答應你，終有一天我會帶你回望月山看你姐姐的，可好啊？”蘇棠拍拍懷中抽泣不斷的人兒的頭頂，牽過那人兒坐到桌邊，用絲絹溫柔地擦拭著淚珠，倒了杯茶水，夾了點心。


  “小姐，小荷不能吃，這是給你準備的，小荷是下人，吃不得。”待到她冷靜下來，已被小姐拉至桌邊，反應過來時，才恍然覺得不妥。


  “丫頭，這些點心是給我吃的，那是不是我的？”蘇棠不答反問，悠然自得的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小荷想了想，是這麽個理，“恩，是小姐的。”


  “那我的東西，我是不是有權處理它？那我讓你吃，不對麽？”


  “小姐……小荷就知道說不過你。”


  “哈哈哈……”


  秋風落盡，兩茫茫，生死自此隔一方。岸前，垂柳依依，閣樓水榭，美人笑，煙雨淚，婆娑離人。


  月牙透紅，青絲挽簪，目似杏仁，眉細若柳，笑顏如花，縱然不是傾城之容，卻有著比外貌更令人驚歎的美麗。那樣桀驁不馴的笑聲，也就隻有小姐才能夠發得出來，小荷這樣想。


  水榭外，草叢動了動，明黃的衣角稍縱即逝。蘇棠看著手中的茶杯，嘴角微揚，這回鹿死誰手，尚且未知。


  皓月國地處大陸邊緣，臨近大海，所以四五月份的時候，雨季較多，氣候宜人，而七月城又背靠七月山，和南麵的海岸形成一個半圓體，每年一到這個季節，整個七月城的風就會特別大，因此，這個季節也稱為風季。


  蘇棠躺在太妃椅上，右手舉著曲卷成筒的書，左手支著臉頰，滿頭的烏發未曾梳理，鋪散而下，眼簾半眯，神態慵懶，似在看書，又似養神。


  “丫頭，今天風還真大啊。”未關緊的窗扇不停地敲打，撥亂了書架上的書籍，禁不起吹的都倒了。蘇棠聽著那些個亂七八糟的聲音，望著手忙腳亂的小荷，意興闌珊的擺弄著手上的書。


  “是啊，小姐，今天的風是大了點，以小荷看，下午的時候應該就會好些了。”剛扶好歪掉的燈罩，小荷又去撿掉在地上的書。


  “既然如此，閑著也是閑著，我們不妨做個紙鳶來放放，你說如何？”蘇棠支起身，兩隻手一合掌，拍出響聲，驚得小荷連忙回頭。


  “小姐，你如此突然發出響聲，嚇得小荷心驚。”小荷撫著胸口，“小荷還以為小姐摔著了，撞著了，小姐你真不像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


  “哦，那你說說大家閨秀是怎麽樣的？小家碧玉又是怎麽樣的？好讓小姐我學習學習。”她微微一笑，捋起長發，卷起廣袖，“不過小姐我怕，學不來。”


  “小荷看不是小姐學不來，是不願學。”小荷關好窗，拿起手帕擦淨手，才走到蘇棠身旁收拾。


  “繁文縟節，禮數規矩，與我而言，唯有避之惟恐不及。不是說沒有，隻是不想被束縛了，丫頭你明白麽？天地之間什麽都可以不要，但是獨獨不能棄了自由，不然，生如死灰，做人也無樂趣可言了。”腳踝上的銀鈴隨著主人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蘇棠看著一臉茫然的小荷，拉起小荷，快步走至門邊，“終有一天，你會懂的。”


  “那小姐我們現在去哪？”


  “放紙鳶。”


  “可是小姐，你還沒梳洗打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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