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再見秦業
李月清很快就被放出來了，據說她的媽媽桑直接把她分到花都底下的附屬小館裏受了幾天苦。
和花都這裏的客人完全不同，小館裏的都是像朱啟東，猛哥之類的流氓頭子地頭蛇，花樣千奇百怪，李月清幾次像她的媽媽桑哭訴，看在她還有幾分姿色，又有甄嶸的默許才放她回來。
我把這些全部轉述給牡丹，牡丹的心思沒在這上麵。現在的她如果不是必要，沒有提起過花都和裏麵的人。她即將重新開始，從起的人事就這樣拋下吧。
牡丹搬家的那天，甄嶸終於來了。
牡丹並沒有去花都，所有的東西都是我，林佳陪著她一點一點買起來的。
新住址離花都很遠，一條老舊巷子，兩邊都是年老的人和小孩。有說有笑地看著我們忙忙碌碌，有時候再過來搭把手。
牡丹很喜歡這裏，她的新房子前栽了一棵樹，看上去很清靜，牡丹三十五歲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像個與世無爭的人。
甄嶸就站在門口等著我們，牡丹還沒拆線，臉上幾塊紗布貼著，身上也隻是幾件普通的衣服，和從前在花都時的風華絕代完全不能想比。
看到甄嶸時，牡丹笑了笑：“還是來了。”
甄嶸直接搬了把凳子坐在樹下，廣東的早春沒有絲毫寒氣，甄嶸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我小時候就住在這樣的巷子裏，我阿奶抱著我坐在樹下。”
甄嶸看了看這棵樹：“喏，就跟這棵樹一樣，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跟林佳看到這樣的甄嶸都有些不適應，倒是牡丹也附和：“恩，我們家也是有這麽一個院子，種著兩排樹。”
牡丹說的是她爺爺還在的那棟房子，後來我去看過那裏，確實要收門票，也確實非常雅致，是文人的作風。可惜牡丹這北鬥沒再回去過。
“這次就這麽定下了？”甄嶸偏過頭看著牡丹。
“我記得你名字是曾牧也。”甄嶸眯著眼緩緩地說道。
牡丹點點頭：“對，定下了。”
“那就要祝甄三爺以後財源廣進。”牡丹笑著把我拉過去：“好好對我妹子。”
“以後要是沒心力了，就把她放出來，給你自己積點善德。”牡丹突然斂了神情，盯著甄嶸的眼睛說道。
甄嶸懶懶地笑著，盯著不遠處不吭聲。從前他不願意回答問題時就是這幅模樣，一聲不吭地，我明白，這是牡丹在幫我試探他，而現在看來，甄嶸似乎不太願意放我出去。
我垂下頭苦笑著，我突然很羨慕牡丹這種方式的解脫，還遙遙無期的未來裏，我好歹給自己找了件事情做。和李月清就這麽長久地鬥下去就好，好歹也能打發時間。
“甄嶸，你廣東呆了二十來年了吧”牡丹見他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歎了口氣後轉移了話題，這些年似乎沒有人能左右甄嶸的想法，也沒有人知道甄嶸到底在想什麽，這個人的心思陰沉到可怕，誰都不能窺視。
甄嶸眯了眯眼：“已經很久了。”久到有時候甄嶸自己都不敢想自己的年齡。
我常常覺得和牡丹的這場分別是一個開端，從此後，越來越多的離別會不斷充斥著我們的生活。這是沒辦法去避免的事情。
但牡丹在那年是真真正正地離開了我，她的房間後來一直空著。
回去後的那天，顧雪再次找上了門，幫牡丹搬家的緣故，直到第二天我跟林佳才回了家。
顧雪就倒在我們出租屋那片巷子口，身上還是一股惡臭，能一直撐著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盡管再厭惡她，到底是條人命，我把她叫醒後，看到是我，顧雪立刻紅了眼眶。
“春……春歸，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她哭得很慘，林佳歎了口氣說：“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都支持你。”
說到底，這些年我跟顧雪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沒有分得那麽清楚了。
她帶我走進這座城市，把這座城市的悲歡榮辱一股腦地塞給我，好的不好的我都嚐遍了，而她最後也有了自己的結果。如果說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聯係，大概就是，她是顧西城的母親。
我年少時的那場愛戀是唯一的光明，是她的兒子帶給我的。
“你現在還住在那條巷子裏嗎？”我將她扶起站定，顧雪如今的模樣如果讓顧西城看到大概又是一件傷心事。
我翻了翻包，把所有現金都給了她。
“你先回去吧，讓我再想想。”
顧雪一步三回頭地離開，遠遠地望過去，她的身子瘦得都不成形了。和從前耀武揚威的模樣完全不能比。
“這還是顧雪嗎？”林佳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從前她仗著甄嶸的身份和朱啟東的庇護，整條巷子裏的女人都不敢惹她。那時候是她的天下，她塗紅指甲，抹鮮紅的口紅，穿最露骨的裙子，也會對著唯一的兒子痛苦。
那時候雖然一直打罵我，但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
如今，朱啟東死了那麽多年了，後來的猛哥也拋下她了。
“佳佳姐，我一直相信這世界上是有因果報應的。”
我靜靜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但是現在，看到她這副模樣，我還是很難過。”
林佳拍了拍我的肩，拉著我走了。
那天晚上我夢到了從前的那些事，很久沒有入夢的人，事，一樁樁一件件湧了過來，醒來後我突然很想哭，我一直不願意麵對的事情就快來了，越來越近。
第二天晚上，我在花都看到了秦業，先是顧雪，再是秦業，果然躲都躲不了。
我依偎在甄嶸懷裏，手裏一杯酒慢慢晃著，對麵的秦業不時瞥過我一眼，眼裏的打量毫不掩飾。
我嗤笑了一聲：“秦總，怎麽？不認識我了？”
秦業展了展眉搖了搖頭：“四年了，你變得很徹底。”
我咯咯地笑著，你看你們這些人，當初千方百計要我變，如今又來感歎我的變化。
“秦總，這不是你們希望的嗎。”我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盯著秦業：“聽說當年秦總也是花都的常客，怎麽現在不常來了？”
“翻了翻記錄，秦總大概有二十年沒點過小姐了，今天不來一個？”
甄嶸不時捏著我的腰，我瞪了他一眼後動作才消停。
秦業眯著眼看著我們的互動：“年紀大了，要給兒子做個榜樣。”
我還是笑著：“真沒看出來，秦總您還有這份心啊。”
顧西城早就說過，早些年廣東這股風氣興起的時候，秦業作為“身先士卒”的那一批，早就壞了身子，所以才會千方百計要把顧西城抱回來。
四年了，我中間承受的傷害和故事哪是一個四年就能概括的。我舉著酒杯的手遙遙一晃。
“秦總，您老了。”
秦業臉上還掛著笑，半垂著頭撥弄酒瓶。他和甄嶸年輕時都是有名的“玩家”，現在聚在一起倒也沒什麽話能說。
“沒辦法，人老了，這個社會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
我嘲諷地瞥了他一眼：“年輕人？”
“秦總不知道吧，我們花都的人都老得快，我都二十多了，奔三的人，也不年輕了。”
我插科打諢地撩撥幾句，秦業看我的眼神果然變了很多。
“當初……”
“什麽當不當初的，秦業才多大年紀就回憶往事了。”我直接打斷他，仰著頭看著甄嶸：“不過比起我們三爺，秦總，您可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了。”
甄嶸聽到我這麽說嘴角勾了勾，終於開了口。
“秦老板，說起來還要謝謝你當初推了我們玫瑰一把，她才能到這裏來，現在算是我們這裏的台柱子了。”
我瞪了一眼甄嶸，甄嶸接過我手裏的酒喝了一口。
秦業臉色大變，他大概不知道甄嶸會說出這件事。
我淡淡地看著他：“秦總別著急，我早就知道是您的功勞，別急啊。”
當年我進來前的一件件事，就跟串通好了一樣，一件接著一件地發生。
“沒辦法，秦先生的兒子前途無量，哪能被我這麽拖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還是有些難過。
看樣子顧西城快回來了，秦業這麽迫不及待地要確認我的生存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