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事態緊急

  隻能說,顧傾城還是高估了劉基了。


  或許是因為時代的局限性,局限於眼界,劉基不相信商人會有未來,更不信任顧傾城。


  或者說,他是一個足夠謹慎的人。


  在他的眼中,顧傾城即便武功在強,也不過一個小女子而已。


  智慧再高,也不過區區一介商賈而已。


  顧傾城微微失望了一下,轉身離開了劉基的家。


  坐回自己的馬車,顧傾城開口對車夫說到:“走吧,去徐州。”


  車夫一句話也多話,輕抖了一下韁繩,馬打了個響鼻,向前邁動了四蹄。


  車夫也漸漸明白了顧傾城的性格,話也不再多了。


  蒼鷹立在馬車車頂,猶如鐵鉤一般的利爪住在一根木棍之上,並沒有被馬車的動靜給嚇到,它隻是安靜的用自己的喙梳理自己的毛發,當然,單看它的動作,有它其實是在撓癢的這個嫌疑。


  看著漸漸遠離的豪華香車,不知怎得,劉基有些不安,或者說不舍,感覺自己可能錯過了某些機遇。


  但顧傾城的馬車終究還是消失在了轉角。


  歎了口氣,劉基回府,下人則順勢為他關閉了劉府的大門。


  李府內,顧傾城看著名為李善長的幹瘦老人,開口問道:“先生怎麽理解商人”


  李善長坐在主位,麵色平靜的回答道:“那要看顧姑娘說的是什麽樣的商人了。”


  “先生眼中有幾種商人”顧傾城問道。


  “三種。”李善長回答。


  顧傾城靜靜的看著李善長,沒有催促。


  終於,李善長在抿了一口茶之後,開口說道:“我隻看得起一種。”


  顧傾城還是不接話,隻是看著李善長,李善長有些無語,最終他不再賣關子,直接說道:“除了呂不韋,我不認可其餘的那些自甘墮落的商人。”


  搖了搖頭,顧傾城說道:“呂不韋不如我,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相較於我,呂不韋不值一提。”


  李善長放下茶盞的手頓了頓,看向顧傾城時,眼中的驚詫有些隱藏不住。


  老實說,李善長有故弄玄虛的嫌疑。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因為不那樣說的話,他感覺會有些掉價。


  隻能說,顧傾城的那輛豪華得有些異常的馬車給了他一些壓力,以至於讓李善長得出了結論,即:隻要唬住了顧傾城這個小丫頭,他離飛黃騰達的日子就不遠了。


  所以李善長才會開口閉口就說天下大勢沒想到的是,顧傾城似乎比他還要狂一句呂不韋不如我,讓李善長直接沒了脾氣。


  “敢問姑娘來曆”李善長終究忍不住再次問了一遍顧傾城的來曆。


  顧傾城沒有避而不談的意思,她又一次的回答道:“我是鬱金香商會的大股東。”


  李善長不說話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茶盞,手指在茶盞底部摩梭著,腦袋一時間有些短路,走神了。


  顧傾城也不催促,良久之後,李善長理順了自己的思路,他不需要管顧傾城怎麽評價自己,他要了解的隻是自己怎麽評價顧傾城,以及顧傾城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麽。


  這才是必要的。


  “姑娘光臨寒舍,可否直接言明意圖。”李善長問道。


  顧傾城看了李善長一眼,心中卻在皺眉。


  這李善長比起劉伯溫來說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這話題才剛開始,他就跟不上自己的思路了,劉伯溫可比李善長多堅持了一輪多呢。


  沒有直接回答李善長的問題,顧傾城自顧自的說道:“說到人,很多人下意識會去想象美好的那一麵,一方麵自己也是人,一方麵孔子說性本善,但這並不是真相。”


  “而發現這件事情的也並非我一個人而已,很早之前就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說法,人們的思維困守在狹隘的角落裏,為了一些沒有意義的意義,不顧一切,以至於引來一句評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士農工商。”


  “無論哪一個階級,無論哪一個職業,都有爭一口氣的野望。”


  “世間之道論到一個極致,一個字便可概括,那個字就是生”


  “一切,皆是為了生,為了生,為了自己智慧和精神或者血脈的延續。”


  “而生之道論到極致,卻叫做爭”


  “與一切事物爭,也爭一切可以爭的,與人爭,與野獸爭,與山川大澤爭,甚至與天爭。”


  “世間有無數個人,便有無數個爭,這無數個爭總在一起,一個江湖、一個天下,或者說一個人間便出現了。”


  李善長目瞪口呆的看著顧傾城,從未有人在他的麵前說出這麽驚世駭俗的理論過,完全顛覆他的三觀。


  顧傾城則繼續:“爭,這是祖先銘刻在我們的血脈裏的最優秀的品質,因為有了這樣的特性,人類這個物種漸漸成長為食物鏈最頂端的生物,幾乎可以主宰其他所有物種的命運。”


  “但世界還是出現了畸形的成長,一些人漸漸忘記爭這個特性,寧願困守在自己的舒適圈中,日複一日,直到骨頭都開始散發出腐朽的氣味。”


  “世界也不再教育他們如何爭,隻會告訴他們如何活得更加圓滑,做了個老好人。”


  “漸漸的,沒了野心,沒了活著的意義。”


  “祖先傳承下來的特性漸漸在某些人的身上得不到體現,他們自甘墮落,承認了王朝,也承認了王侯將相有種。”


  “他們甘願身處於社會的最底層,即便自身強於他人,卻依舊隻會引來別人的白眼。”


  “當今天下,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排在最末未,但有多少人了解得到,商人其實在世這個世界的強者”


  “他們脫離了低級趣味,漸漸放棄以暴力解決問題,每一次行動都是一次智慧的閃光。”


  “別人看不到商人的成就,商人們自己也看不到,因為他們已經漸漸習慣於受人白眼,甚至認可別人的白眼,何其悲哀。”


  “這是因為什麽”


  “因為害怕了,而這個社會,一個爭字便可以概括。”


  “不爭便會泯然眾人,最終淪為被壓迫的對象”


  “商人們就是如此,因為失敗了,所以便再也不敢爭了,但事實上,失敗從來都會發生,但被一次失敗擊垮,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這個時代的商人缺少爭的意識,他們的前輩在爭鬥中輸給了為政者。”


  “他們不敢在爭了,甚至默認自己退出曆史舞台的事實。”


  “但我已經出現,這樣的事情就不會在繼續延續下去。”顧傾城說道。


  “唯一需要的,就是拉攏更多的人參與。”


  “先生就是我所看中的人選之一。”


  李善長有些呆住了。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和顧傾城交流,怎麽說呢

  顧傾城的膽子太大了,她是想要用商人去爭奪天下

  想了想,李善長聯想到鬱金香的後台。


  一個王爺


  難道汝陽王想要奪位


  好吧,感覺不太像。


  回過頭來思考顧傾城的言論,李善長有些不明白顧傾城的那些思想是從哪裏來的。


  但麵對顧傾城的橄欖枝,李善長確實是動心的。


  如今的天下,局勢動蕩,蒙古人的統治隨時都有被瓦解的可能,這是可以預見得到的,朝廷是個什麽樣,民間是個什麽樣,大家有目共睹,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元已經危如累卵,隨時都會傾倒。


  這個時候,站到一個有抱負的人的手下,是有必要的。


  就是顧傾城的話不免讓人心生顧慮。


  首先,女兒身是顧傾城的最大破綻,其次,商人逐利的本質真的合適被曲解為追逐一切利嗎


  李善長相較於劉基確實更加自卑一些,所以,他沒有果斷的送走顧傾城,而是給顧傾城開了客房,讓顧傾城住下了。


  李善長說道:“姑娘盡可毫無顧忌的住在李府,一應下人和用具,我都會為你準備,且讓我考慮考慮。”


  站起身來,顧傾城說道:“既然李先生已經意動,那麽我便先送先生一件禮物吧。”


  從侍從手上接過一張紙,顧傾城將其遞給了李善長,她開口說道:“這是鬱金香03的股份,你可以占用十年,也可以轉贈他人,隻期望先生能夠在思考過之後,會加入到鬱金香之中來。”


  頓了頓,顧傾城說道:“最後送先生一句話,為政也好,為商也罷,在真正的戰場上從來隻看手段,不看身份,你覺得哪邊會贏,請選擇會贏的那邊。”


  說完,顧傾城便跟隨著李府的下人,一同離開了李府的會客廳。


  顧傾城一走,李善長才終於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顧傾城的氣場太特別了,坐在顧傾城的對麵,他感覺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個小姑娘,反倒猶如在麵對一個上位者,或者說,猶如麵對的是神邸,壓抑得他沒有心思思索太多,靠近顧傾城,自己都仿佛變得絕情絕性了。


  李府內,李善長用一種很高規格的招待方式招待著顧傾城,時間一晃,於是便是一個星期。


  期間,李善長會來和顧傾城論道一番。


  然後,李善長的三觀幾乎完全被顧傾城重塑。


  顧傾城的理論成熟且成體係,完全不是儒家經典中自圓其說的一些猜測和一些詭辯可以比擬的,在顧傾城的麵前,他所研習的一切所謂經典都顯得蒼白和假大空。


  現實是什麽


  有心者自然一目了然。


  爭辯

  沒有意義。


  顧傾城總會以最簡單易懂的語言和事實向你說明,世界從來沒有非黑即白,從來就存在,僅此而已。


  在顧傾城的理論裏,天地都變得完全不一樣,李善長感覺自己受益良多。


  但並不敢說給別人聽,因為李善長感覺顧傾城的理論很極端,自己知道就好,並不適合說給他人聽。


  甚至就連他自己的後人,他也隻打算酌情傳授,很多東西,他隻打算爛在自己的肚子裏,永遠也不要讓那些驚世駭俗甚至顛覆三觀的理論見光


  這段日子裏,李善長痛並快樂著。


  一方麵,顧傾城確實秀色可餐,和這樣的美人坐在一起,他無疑是樂意的,但奈何顧傾城屬於看得見摸不著的類型的,李善長敢保證,自己真要敢做出讓顧傾城不悅的事情,他會死得很安詳。


  再有,顧傾城的理論確實非常健全和係統,而且每一個論點都說得有理有據,這使得顧傾城的理論非常有說服力,但奈何太過離經叛道


  有理有據讓顧傾城的理論比他所看的書卷中的內容更像真相,這使得李善長想聽顧傾城論道。


  但也正因為太像真相了,這使得李善長又有點害怕和顧傾城論道。


  每一次論道,他都感覺自己在心靈上經曆了一場重塑,四五十歲的人了,竟然還要有這樣的經曆


  因為認識了顧傾城,李善長感覺自己前麵的幾十年都白活了,他感覺自己讀了那麽多書都白讀了。


  虛度了時光,真的有些遺憾,遺憾沒有早一點遇到顧傾城。


  顧傾城閱讀過數萬本書籍,她的理論是從無數人的經曆之中所匯總而來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顧傾城自然可以俯視很多人,這是大家所屬高度不同造成的碾壓。


  即便李善長,也被碾壓了。


  顧傾城所說的完全是他沒有接觸過的全新領域,給了他一種撥開迷霧見青天的感覺。


  所謂有趣的靈魂,就是能夠在信息密度和高度層麵對你進行碾壓,並且願意以友好的方式對你進行碾壓的靈魂。


  毫無疑問,顧傾城在麵對李善長的時候做好了這一點。


  當然,李善長和劉伯溫的處境不同,因為李善長需要背負一個家族的興衰,所以,他願意被顧傾城友好的碾壓

  屋外小雨剛歇,李善長便又向著顧傾城的閣樓過來了,他手上拿著的是一坨書,準確的說,是一本厚厚的書,論語精裝版


  連輸好幾局,他今天打算翻著書和顧傾城再論一局。


  但就在這時,一聲尖利的鷹唳聲傳來,李善長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顧傾城居住的那個閣樓,一頭蒼鷹衝進了顧傾城的閣樓裏。


  驚愕的看了兩下,微微有些吃驚。


  但終究還是邁步走進了顧傾城的客房。


  在門口的時候,微微示意了一下顧傾城的侍女,表示讓侍女去通報一下。


  侍女向李善長微微屈身行了一禮,開口說道:“老板說,先生若是過來的話,可以自行進去,不必每次都通報。”


  進的房間後,李善長看到了剛才飛進顧傾城的房間的那隻蒼鷹。


  它身上的羽毛有些濕,它是冒雨直接飛過來的。


  旁邊是一張微濕的毛巾,顯然,在自己進來之前,蒼鷹身上的水已經被簡單的擦拭過了。


  它就站在火爐旁邊的架子上,一個侍女拿著扇子隔著火爐對著它扇風,溫暖的風吹過去,讓它的身上竟然冒出了些許白霧。


  李善長說道:“淋著雨都要回到你的身邊,可見對於它而言,你真的非常重要。”


  顧傾城看了一眼那頭鷹,沒有參與李善長的評價,因為她知道對於自己而言,鷹是什麽。


  “先生又來了,難道是有什麽高見”看著窗外碧藍的天空,顧傾城頭也不回的問道。


  李善長拱了拱手,坐到了顧傾城旁邊的位置,並且順勢打開了論語。


  顧傾城瞥了一眼,然後在李善長開口之前打斷李善長的話,開口說道:“先生似乎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了。”


  李善長翻書的動作頓住了,抬起頭來,他一臉錯愕的看向顧傾城。


  顧傾城說道:“我能理解你想要了解知識的急迫心情,但也應該告訴你,人活著從來都是現實為主,虛幻為輔的,你如今如此癡迷於一個理論的正確與否,是否有本末倒置的嫌疑”


  李善長一時啞然,無言。


  顧傾城繼續說道:“讓我來幫先生回憶一下什麽是現實吧”


  李善長張了張嘴,但顧傾城卻在李善長還沒開口之前再次打斷了李善長的話,開口說道:“第一個現實:無論你做什麽,對於你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百年左右便是你壽命的極限,縱觀如今曆史,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意義上的長存,不能長存,那就不存在所謂意義。”


  “而第二個現實,無論你是否加入我們,我們鬱金香都會向前發展,問題隻是有你和沒有你的區別而已,對於鬱金香而言,意義不大,唯一讓先生加入我們的原因,僅僅是我而已,你如果一直沒有去思考這件事情的意思,請直接告知我好嗎,我並非完全無所事事”


  李善長有些不知所措,顧傾城的氣勢開得很足,讓李善長有一種被天地所背棄的錯覺。


  當然,這些日子裏,他確實有些失態了。


  “我給先生三天時間考慮吧,我有一些事需要做,三天之後就會離開徐州。”顧傾城說道。


  三天之後,顧傾城的車隊終於再次開動,這一次,她要往回走了。


  蒼鷹帶回來了一封信:汝陽王府和鬱金香的股東們發生了衝突,一個星期前,汝陽王兵圍鬱金香商行,雙方發生衝突,各自死傷數百餘人,事態緊急,急召顧傾城回鬱金香


  李善長並沒有跟上來,但已經承諾會跟上來。


  臨行前,顧傾城對李善長說道:“先生收拾妥當之後,可直接到鳳翔來找我,我很長一段時間,估計都會在鳳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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