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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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搜魂輕則癡傻,重則魂飛魄散。
蘇明瑾做了那些事,而如今蘇明瑾卻隻記得他們二人毫無芥蒂的時候。
蕭慕尋氣息不順,很快便走到了外麵。
蒼穹似墨硯,混沌得扭曲。
寒風拂麵,蕭慕尋站在桃花樹下,手撐著遒勁蒼老的樹幹,滿心複雜的感情湧上心頭。
憤怒、不解、甚至於痛心。
屋內異常昏晦,唯有桌上一盞燈。蘇明瑾跌坐在地上,等蕭慕尋走後,雙瞳便好似失去了光亮,宛如一具失去靈魂的傀儡。
謝辭問他什麽話,他都是癡癡傻傻。
謝辭目光幽深,看來季劍清說得對,蘇明瑾已經徹底癡傻了,唯有蕭慕尋來時,才能有幾分正常人的反應。
他加固了禁製,退出了追魂閣。
蘇明瑾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到桌上的燭火,他失了神、發了瘋似的想去抓。手心被燙傷,他都毫無反應,隻知道自己想要這縷光亮。
可他抓得越緊,火苗便越小,到最後完全熄滅了。
四下重新歸於黑暗,蘇明瑾蜷縮在一團,嘴裏一直念著兩個字:“師兄……”
蕭慕尋看到謝辭從追魂閣走了出來:“問完了?可有問出什麽來?”
謝辭搖頭。
蕭慕尋:“你當初搜魂,為何不瞧他的記憶?”
謝辭也追悔,月淮城的那個夜晚,他滿心暴戾,也失了理智,隻是一心想讓蘇明瑾嚐到痛苦,根本沒想過這些。
瞧他這樣子,蕭慕尋也隻得無奈一笑。
“那他是怎麽逃到九幽的?”
謝辭這才漸漸講起了季劍清同他說過的話——
蘇明瑾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打開了去九幽的通道。
他知道,唯有宗鱗才能救他。
可和獻祭不同,通道自古便隻有魔君能打開。當初宗鱗還是魔君,蘇明瑾和宗鱗修行一樣的功法,不過是沾了宗鱗的光,這才有了開啟的本事。
可憑蘇明瑾那點修為,如何能打開去九幽的通道?
他跌入了九幽,卻落到了秘境,吃盡了苦頭,連神誌也變得癡癡傻傻。
謝辭在九幽的十年,已經修到了金丹,還成了九幽的魔君。蘇明瑾在九幽的這十年,卻嚐到了許多冷暖,遠比上一世蕭慕尋死後,他在旁人那裏受到的白眼多得多。
被困幾年,療傷幾年,如今出來,便被人帶到了這裏。
聽完這些,蕭慕尋沉默:“這些都是蘇明瑾自己說的?”
謝辭搖頭:“是他同行之人。”
蕭慕尋驀然間睜大了眼,急急忙忙追問:“那人是誰?”
“一個路過的低階修士,打開通道時,被牽連帶到了九幽。”
聽到這裏,蕭慕尋滿心複雜,他所嚐過的苦,蘇明瑾終究嚐了一次。
他如何被蘇明瑾背叛,蘇明瑾就被那個人背叛。
蕭慕尋捏白了手:“我要見他!”
謝辭早就知曉他會這麽說,很快便將蕭慕尋帶到了別處。
九幽迎來了夜晚,桃花的花期將至,風一吹便落紅一地。
站在追魂閣遠眺前方,層台累榭,雕甍繡檻,整個魔宮由下至上的背倚著昔歸山。
離關押蘇明瑾的地方不遠處,季劍清正在審問那人。
在看到蕭慕尋和謝辭前來時,季劍清朝謝辭行了個禮:“主上。”
“問出什麽了沒?”
季劍清搖頭,沒人比他更著急,畢竟宗鱗也是他的仇人。早些令蘇明瑾開口,他們也好早早的去宣彌洞。
謝辭本想親自去問,卻被蕭慕尋給攔下。
“我去。”
“尋兒?”
謝辭眼神閃爍,可以的話,他甚至不想讓蕭慕尋看到自己這樣黑暗的一麵。
蕭慕尋生性善良,會不會對蘇明瑾和這個男人心軟?
然而蕭慕尋的舉動卻出乎謝辭的意料。
那人手腳都被鎖鏈綁住,滿臉鮮血,幾乎已經凝固,大小傷口無數,看著異常淒慘。
蕭慕尋不但沒有同情,反倒麵無表情的俯下身,扼住了他的命脈:“我同你做一個交易,不需要你同意,隻需要你點頭即可。”
男人當年在醫修聯盟裏見過蕭慕尋,唯一的印象便是對方光風霽月,意氣風發的樣子。
甚至連左立安和陸歸舟冒犯了他,盟主殺了左立安,打算對自己兒子也動手的時候,蕭慕尋卻為陸歸舟求了情。
這樣的人,不該是溫柔慈悲,無條件的帶他出九幽這個泥潭嗎?
為何會……!?
蕭慕尋:“你若再不點頭,就要命喪九幽了。”
昏暗的牢房裏,他一身似火的紅衣。這樣柔軟的唇,卻吐出威脅乃至惡毒的話語,好似靡靡煙雨裏快要開得的海棠。
男人一個激靈:“可我真的不知道,別殺我。”
蕭慕尋眯起眼:“誰說我想問你這些?”
男人怔怔的看著他。
蕭慕尋:“馮川曾練過一種丹藥,可以讓蘇明瑾的記憶暫時恢複。”
男人大驚:“能治好搜魂?”
蕭慕尋語氣嘲弄:“這丹藥不是治搜魂,而是鎮魂魄,令心神清明之用,不過副作用極大……也隻有一個時辰而已。”
蕭慕尋飛快的在他麵前說了什麽,男人連連點頭。
“若問出了宣彌洞入口,我便送你離開。”
說完這句話之後,蕭慕尋重新站直了身體,朝著屋外走去了。
聽到這一番話,季劍清的眼底滿是震驚,蓋因他這些年聽到蕭慕尋的傳聞,都說他為人溫柔善良,連敵人也可以原諒。
季劍清不止一次在心裏罵蕭慕尋愚蠢,過度的善良,隻會給自身招來災厄。
九幽人人都懂得的道理,那個蕭慕尋真是被保護過了頭,才不懂世事險惡。
然而今日蕭慕尋的做法,卻令季劍清對他改變了看法。
謝辭也追了出去:“尋兒……”
嵇家的時候,蕭慕尋似乎也同樣如此。那群老頭想向蕭慕尋求救,卻被他一腳給踹開。
謝辭的心髒跳動極快,方才蕭慕尋的樣子,還死死的印在腦海裏。
“你真的想這麽做?”
蕭慕尋的眼底覆上一層陰影:“對敵人的善良,便是對自己人的殘忍。我的善心,不可能給他們。”
蕭慕尋唯獨忐忑擔心,他在謝辭麵前露出了狠厲的一麵,又去布了局算計蘇明瑾,謝辭會不會又生出不好的聯想?
然而令蕭慕尋沒想到的是,謝辭強勢的吻住了他,沙啞著聲音:“我怎麽這麽喜歡你?”
蕭慕尋的心跳驀然間加快:“胡、胡說什麽!”
謝辭輕笑了一聲,捧著他的手心,細細的親吻:“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哪裏都喜歡。”
謝辭覺得自己好似扒下了他那張悲憫又完美的麵皮,逐漸露出一個更加鮮活肆意的他。
褪去了偽裝,隻留下純粹的真實。
這樣的蕭慕尋,教他如何不喜歡?
一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蕭慕尋去找馮川拿了清爻丹。
他沒有把丹藥強行灌入蘇明瑾的口中,而是選擇坐到了追魂閣外的一顆桃花樹下,將丹藥丟到香爐,混合數種靈植。嫋嫋香氣由靈氣引導,朝著窗內的罅隙飄入。
蘇明瑾神色恍惚的待在房內,也不知道九幽的時間過去多久。
夜晚還是白天?
他早已經分不清了。
外麵的門忽然被打開了,有風灌入到了裏麵,帶著股異樣的香氣。蘇明瑾眯起了眼,才看到一個男人被推了進來:“從今天起,他就和你關在一起。”
男人一走到屋內,便惡狠狠的辱罵:“要不是你,爺爺怎麽會這麽倒黴!”
蘇明瑾起初是用手抱頭,眼神閃躲。
等男人一拳頭要打過來的時候,蘇明瑾卻接下了這一拳,低垂著頭,聲音顯得異常冰冷:“你打夠了沒有?”
再次抬眸時,蘇明瑾的臉上一如宗鱗那般覆蓋了一層薄薄蛇紋,他眼瞳都變得危險而冰冷。
男人嚇了一大跳,這哪裏是那個膽小鬼蘇明瑾的眼神?
處處透著陰狠,讓人心生恐懼。
男人本想把手給抽出來,哪知道蘇明瑾卻一點點用力,活生生的捏碎了他的手骨,令他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啊!!!你竟敢這麽對我,我殺了你!!”
蘇明瑾:“真是恩將仇報,看來得先殺了你了。”
他終於嚐到了鬥米養恩,擔米養仇的滋味,看著地上翻滾的男人,蘇明瑾不由的作嘔。
他們從上雲六洲直接掉入九幽秘境,裏麵待了多少年?
因為他的體質早已和魔同化,並不會受攻擊,可笑神智錯亂的他還救了眼前的人好幾次。
不過不要緊,他會為自己討回公道。
蘇明瑾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道黑線從裏麵爬了出來。他忽然笑了起來,命令著那條蛇:“把他咬得精光,先從雙腿開始,然後鑽入肚子,拉出內髒,最後再吃掉他的腦髓。”
男人嚇得急忙朝後爬,滿頭的冷汗:“你不想見蕭慕尋了嗎?”
聽到這個名字,蘇明瑾渾身僵硬,低低的喊了一聲:“師兄……”
他方才的話分外冷漠,而這兩個字,卻被他喊得溫柔繾綣。
“什麽師兄,我看你是神智錯亂,蕭慕尋明明是天衍宗顧星河的徒弟,我可沒聽過顧星河有收第二個弟子!”
這話激怒了蘇明瑾:“住口,我什麽時候,都是他師弟!”
男人本來有些退縮,卻想起蕭慕尋昨日對自己交代的話,便硬著頭皮:“我看你是臆想!”
蘇明瑾:“你懂什麽?師兄一直都護著我,最疼愛的人是我,還為我尋來了許多天材地寶,讓我修到了築基後期!”
男人錯愕的看著他,簡直無法理喻!
“那你現在,為何跟宗鱗混在了一起?”
蘇明瑾倒退了一步,臉色難看至極。
男人大喊:“且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這些就算是真的,你罵我恩將仇報,何不看看你自己!?”
蘇明瑾唇色煞白,以陌生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世間萬象,變幻莫測,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好似變成了自己。
而他的位置,忽然變作了蕭慕尋。
“蘇明瑾,我對你太失望了。”
他看到自己咆哮著,一如這個男人:“就因為我是五靈根的廢物,你們誰都看不起我?我沒錯,我沒錯!”
畫麵一轉,宣彌洞裏的宗鱗將體內的蛇分給了他:“隻要有無上實力,你想要什麽不可以?”
蘇明瑾愣愣的看著他,一點點的朝著宗鱗的手心靠近,心甘情願的入了魔。
他想要無上實力!
想要顛覆這一切!
唯有這樣,才能得到自己所求!
宗鱗低聲笑了起來:“你在幻麵蛛巢穴對蕭慕尋認錯,轉眼就忘得一幹二淨?如此性子,是入魔的好材料。”
蘇明瑾卻不想聽那些話,將蛇吞下,舍棄人身,就此入魔。
但蘇明瑾依舊不甘,不甘心平庸一世,遊走在上雲六洲和九幽,待修為略略高了些許,便心焦的去找了祝明霄,故意刺激他的心魔。
他看不慣蕭慕尋對謝辭另眼相待,便故意設計,讓他們反目成仇。
一邊貪婪的索取,一邊認為這是理所當然。
他同眼前這個男人,不過相處十年,也隻不過在秘境裏救過他幾次,連愛護他,庇佑他都談不上,更別提為他尋天材地寶了。
唯有感同身受,體會到和那個人同樣的苦,他方知自己做了什麽。
短暫的夢魘已經令蘇明瑾冷汗涔涔,唯有用手撐著桌沿,才沒讓他就此倒下去。
男人朝他湊了過來,蘇明瑾像是看到了什麽怪物似的,胡亂的用手拍打:“啊啊,滾!滾開!”
男人眼底露出疑惑,這個蘇明瑾,怎麽瘋得更厲害了?
“你清醒些!”男人抓住了他的肩,要再這副模樣,怕是問不出任何事了,那他還怎麽從九幽回去?
蘇明瑾卻笑出了聲:“怪物,哈哈……”
男人擰緊眉頭:“你罵誰是怪物!”
蘇明瑾笑出了眼淚:“……我,是我啊。”
人說眾生,眾生卻是我。
醜陋是他、反複無常是他、恩將仇報是他,通通都是他。
外麵坐著的蕭慕尋,將身側的香爐熄滅。
手中的熱茶品了又品,原先琥珀色的茶湯,如今已平淡無味。
蕭慕尋走到了房內,打開了禁製,如日月昭昭,快要衝破這一室荒唐:“宣彌洞的入口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