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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夢中雪

  易塵追怏怏的回了自己的小院,才跨進了院門,璃影便沒好氣的問候道:“我還以為你被人綁票了呢。”


  “被人綁走也好過成天對著一個母夜叉。”易塵追今天的語氣也沒有平日裏那麽溫和柔順了。


  璃影冷不防被他噎了一句,驀然回憶起昨晚她那抽風似的舉動,一時汗顏,還真無話反駁。


  易塵追披了一身倦怠開門進屋。


  “喂,你不練了?”


  “砰”的屋門一閉,易塵追到底沒搭理她。


  璃影瞧了緊閉的屋門片刻,躍上牆頭,兀自發呆去了。


  在外麵溜達了這麽一大圈,易塵追實在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要散架了,於是半死不活的往床上一躺,盯著帳頂開始呆愣愣的出神。


  有時念起自己的模樣,易塵追也的確覺著挺挫敗的。


  司徒誠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已經可以從元帥大人那裏套話了,他卻還跟隻金絲雀似的,半點沒有將門之後的魄力。


  活跟隻綿羊一般溫順。


  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易塵追有心想讓自己硬氣點,卻怎麽也沒法摒除那仿佛刻在了骨子裏的柔軟。


  如此看來,他和殺伐果斷的武將果真還是有著相當一段距離。


  ——


  申時一刻,君寒終於解了自己小院的禁,舒淩匆匆點了幾個人便離了帥府。


  君寒澱了一身疲憊,走出書房,見得一眼陽光明媚。


  驀覺有些刺眼。


  如今回憶易遠光此人竟會覺得有些懷念——明明也不甚熟識……


  不過,十五年前畢竟是這個人給了君寒一掃仙門的理由,於情於理,在心裏頭稍稍感謝他一下也沒什麽不可以。


  可如今想來,屠滅仙門此舉,當真有必要嗎……


  君寒察覺這神出的有些猶豫,於是立馬扯回思緒。


  不管有沒有必要,這件事都已經成了定格的曆史,誰也改變不了。


  即使它也遠不如君寒曾經所預期的那般,能夠帶給他足夠的歡悅與輕鬆……


  還真是遺憾。


  君寒又出了會兒神,空落落的不知所往時,莫名有一絲心緒飄去了易塵追那裏,於是他淡淡的瞧了那個方向片刻,落眼一歎,還是拾了幾分不大情願的模樣朝那個方向去了。


  璃影大老遠瞥見了君寒往這邊過來,便即刻抽身,漠然避開了。


  於是君寒進院,所見空無一人,連易塵追的屋子都緊閉著。


  其實細細想來,這孩子倒也還是有點可愛之處的。


  至少從小到大都沒怎麽讓君寒操過心,乖巧懂事,也還算機靈。


  君寒推門進屋,卻見這家夥死狗似的躺在床上,不脫衣也不蓋被的就這麽睡著了。


  昨天練的太狠了嗎?


  君寒這麽想著,便若無其事的走到他榻邊,輕輕挑開礙眼的簾子,垂眼,便見這少年一臉安然。


  明明身體裏藏著那麽變態的威力,表麵上居然還能如此溫良。


  說來也奇怪,易塵追明明是被鬼星殘魂附了身,結果卻半點明麵上的征兆都沒有,若非那股隱隱約約的威壓一直藏在他氣息裏揮之不去,君寒指不定都要忘了這檔子事了。


  瑟瑟秋風打門裏灌進屋子,一道寒意襲上易塵追襟領,拂開了幾縷鋪落肩前的長發。


  君寒又瞧了他片刻,心裏頭莫名別扭起來,打量著易塵追這張柔和俊俏的少年麵龐,突然隱隱有一絲於心不忍。


  卻隻一瞬,那於心不忍便消散無蹤。


  畢竟仔細想想,他君寒好像從來就不是這號會心軟的人。


  錯覺而已,何須在意。


  君寒收回手來,轉身,指尖隨意一勾,榻上的棉被便受了召一般鋪天蓋地的覆到易塵追身上。


  君寒毫無留意的出了屋,卻才一關門,便見璃月從回廊的拐角裏轉出,原本似乎是挺歡快的步子,結果乍一瞧見君寒便驀地愣在了原地,稍有些錯愕。


  君寒卻隻淡淡掃了她一眼便負手離去。


  待君寒走出院門,璃月才輕步摸到易塵追門前,小心翼翼地推了一條門縫。


  “月兒。”


  璃月轉眼瞧去,璃影站在院裏,神情淡冷,語氣也沉沉的,“別打擾他。”


  “我……”


  璃影沒再說話,隻兀自背過身去,也默默回了屋子。


  璃月在易塵追門前猶豫了片刻,還是偷偷往屋裏張望了一眼,見易塵追果然在榻上安睡,便隻好乖乖關上門,掃興的離開了。


  ——


  夢中又見一幕白雪紛飛,這番景象卻是易塵追半沉半醒時透過兩眼一條縫模糊窺見的。


  他辨不清眼前有些怎樣的景物,隻知道那的確是一片潔白的天地,有一個人抱著他頂著風雪前行。


  那人似乎便是他母親,可他不論如何也憶不起他母親的相貌了。


  他母親將他緊緊籠在懷裏,頂著風雪前進也並不十分艱難,倒是雙臂一直在將他往懷裏鎖,似乎想用自己的體溫給他取暖。


  當時的身體也的確很麻木,雖然不像是被凍麻木的,但體脈裏流淌的血液卻著實有些寒涼。


  夢境又模糊了下來。


  畢竟當時他的眼縫也隻睜了那麽不過片刻的功夫,甚至都沒有氣力和功夫去窺清他母親的相貌。


  夢中混沌下來,神識卻清醒了過來。


  易塵追真真切切的睜開眼來,夢境裏的景象瞬間又恍惚遠去了不少。


  他坐起身來,恍惚了一會兒,才發現不知幾時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易塵追六歲那年被他母親帶到了繼父家中。


  他似乎在那雪行之後又昏迷了相當一段時間,好像是到了來年開春才漸漸恢複了意識醒轉過來。


  醒時,他唯一記得的就是一個人的背影。


  仍是在霜天雪地裏,他渾渾噩噩的睜不開眼,隻能一直沉浸在半夢半醒的混沌之中,他不知道他母親抱著他走了多久,隻是有一瞬他突然從那溫暖的懷抱裏脫出,嚇得他驚了一下神,稍稍回了些清明。


  “一定要活過來……”他母親在他耳邊說了這麽一句話。


  然後,他大概就被遞到了另一個人懷裏。


  當時他掙紮著又繃開了一絲眼縫,卻隻見著一個人影冒風雪離去,那人披著一件長黑的鬥篷,身姿挺拔綽約,曼妙卻不嬌柔,在風雪中行走,撐有一派出塵之意。


  然後易塵追就耗盡了力氣,又再度昏睡了過去。


  再醒,便是開春。


  易塵追稍稍有些出神,掀開被子,思緒又翩遠了好一會兒。


  其實,易塵追有時也在疑惑,他的母親到底是誰。


  是風雪裏孑然離開的那個人,還是後來時常伴在他身邊的這位——他一直覺得這前後之人並非同一人,卻又說不出具體的緣由,一切不過是他模糊而又淺遠的猜測罷了。


  透進窗紙的陽光驀然被雲幕遮了光線,易塵追隨而一歎,便起身,推門出屋。


  他又去了君寒的院子一趟,這回倒沒人攔他了,卻也不見君寒人影,於是易塵追又一次敗興而歸。


  卻沒再回房,而是徑直朝帥府的大門而去。


  老管家大遠見了易塵追要出去,便忙上前問候:“少爺這是要去哪?”


  細想一下,易塵追果然是被養成了個大家閨秀,平日裏若非去見張先生或是司徒誠來邀他,管家總要詢問他的去向。


  “我出去轉轉。”


  管家上了年紀,便免不得有幾分嘮叨:“這兩日京城裏不大太平,少爺還是帶幾個人再去吧。”


  管家此言才落,守在府裏的衛兵便唰唰轉眼瞧來,一色的候著易塵追點派。


  易塵追稍稍錯開了那一眾披甲士卒的目光,笑著展了展手裏的劍,道:“沒關係,我還是有點自衛能力的。”


  “可是……”


  易塵追實在不敢再耗下去了,便笑嗬嗬的一邊退著走,一邊衝老管家溫言道:“不用擔心,我很快就回來。”說罷,轉身便跑。


  ——


  雖然這幾天一連發生了那麽些事,但來到街路上,仍是安景如常,絲毫不見異亂。


  路上行人如此安穩,無形中也給易塵追塞了一顆定心丸,總算不那麽擔驚受怕了。


  果然這樣要比自己一個人待著好多了。


  他稍稍舒了口氣,便放緩腳步,穿行在行人來往之間,從喧鬧裏尋得片許平靜。


  巷口的拐角出隱隱探出一抹黑影,大體仍藏在牆影裏不顯山,卻牽了一絲靈引探到了人群裏的易塵追身上。


  片刻,他笑而轉臉,“小淵,拜托你了。”


  那個喚作小淵的少年本抱著手倚著牆,聞言,也沒開口,隻平冷冷的走出了巷口。


  易塵追也在人群中戛然止步,一顆剛剛鬆了幾分弦的心轉眼又擰了個緊繃,乍然回眼瞧去,行人往來紛疊,辨不出異常卻實是令人不安。


  他的確感覺到了剛剛休靈樓裏的那股詭異至極的氣息。


  然而,又模糊了。


  街路上紛紛雜雜,恰又有風氣往來不絕,不過轉眼,那氣息又隱匿無蹤了。


  易塵追將疑著正回臉去,方抬步,卻驀地迎麵拂過了一陣詭息。


  “等等……”易塵追渾身一乍,立馬回身抓住這個剛剛與他擦肩的人。


  那人應而止步,一抹玄黑背影森冷幽邪。


  “你是……”


  說時遲那時快,易塵追才吐了個話頭,自個兒壓在對方肩上的手就被一把扼住。


  那黑衣的少年身形瞧來與易塵追明明相差無幾,卻不知是吃什麽長大的,那力氣竟然大得嚇人,隻攥了一隻手便將易塵追掄上半空,劃過一道優美半弧直將他砸在地上。


  易塵追被砸得一聲悶哼,兩眼抹黑了一瞬,再清明,便倒見一雙居高臨下的眼。


  此人蒙著麵,隻露了一雙森沉而妖紅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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