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雖然元帥大人用了十成十的火力,看起來倒是把這家夥收拾服帖了,實際這點程度卻是困不住他多久的。
君寒也是臨時聽說他那漸漸不省心的兒子大遠跑到這險之又險的楚南嶺來才臨時寄書回朝請告延遲回京,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到這偏遠小鎮深山來。
若是一般情況的話其實也不必如此著急,隻是不巧前不久偏偏有個危險的家夥也在這附近出沒,這才惹得君寒不得不神經緊張。
好在此處距離滄海閣倒也不遠,乘車馬行的話也不過個時辰。
那個危險的家夥被壓回滄海閣後便將其鎖在注靈匣中,借法陣之勢倒抽其靈勢,以勉力保持其“蚊子”的狀態。
百裏雲養了幾天的傷便又完全不尊醫囑的自顧自恢複了“生龍活虎”的狀態,掛著一道還沒來得及好利索的刀傷又沒心沒肺的出沒興風作浪了。
易塵追本來的打算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往楚南嶺走一趟然後悄無聲息的溜回京城,結果時運著實不濟的,不但被他義父逮了個正著,還差點交代在這。
也果然不出所料的,易塵追的記憶又被什麽鬼東西給無情的洗劫了一遭,在滄海閣裏休養的這幾天也真老實的做到了足不出戶,隻將自己反鎖在屋裏一遍又一遍的梳理著自己又被莫名攪亂了的記憶。
百裏雲聽說他徒弟碰巧也在閣裏,便難得有點人性的也順便溜達過去瞅了一眼,結果卻是被這小崽子沒大沒小的塞了一記閉門羹。
總頭大人土匪砸門似的將門板敲得“咣咣”作響,任門板吵鬧了一通後才正經開口道:“裏麵那個,還活著嗎?”
易塵追聽見他師父“溫柔”的問候,忙也從一片混雜思緒中抽回幾分不易清明的神識,道:“嗯,還活著……”
對易塵追來說,實在是寧可招惹天皇老子也不敢挑這位爺的茬兒。
“躲在裏麵幹什麽?破相見不得人了?”
“……”易塵追心下暗暗揩了把汗,雖然沒破相破得很嚴重,卻也的確是一副衣冠不整、披頭散發不便見人的模樣,“隻是有點累而已。”
易塵追孤落落的坐在榻沿,若有所思的,又悠悠落進了自己神識的混沌之中。
百裏雲實在不知道這娃娃在屋裏悶了幾天怎麽還能待得住。
“那你好好休息吧。”
易塵追沒再出聲回應,似乎是因為意識又澱入了那片混沌之中。
混蒙中,又有許多往思舊憶漸漸模糊成了夢境般虛實若幻的景象,那空浮之感又浸漫了易塵追滿心。
百裏雲離了易塵追的屋子便直接去了注靈匣,果然見到了盡職盡責親自看守犯人的元帥大人。
幾天不見,總頭大人的狀態好了不少,元帥大人卻是陷入了惆悵,看著眼前這個似乎是老實了的家夥,著實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在沒有足夠強勁的封印力量的情況這下,想長久的鎮壓這家夥絕無可能。
不過在君寒那出其不意的一通暴擊之下,這家夥倒是的確陷入了暫時平穩的沉睡之中,然而誰都明白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百裏雲側倚著門框,默然無聲的打量了那家夥良久,才悠悠的想起了一件有些要緊的事:“前兩天陛下發了令行歸京的函書。”
君寒應他一言便回了神,卻沒說話,默默的回了身便往回走,出了注靈匣的門後也繼續保持著高貴的冷豔。
在朝這麽些年,君寒還真是頭一回感到皇帝是個相當麻煩的存在。
書房裏皇上請帥歸京的函書還擱在桌上,君寒啟開來掃了一眼,竟是東海一帶鬧了妖禍之事,海中鮫族無力應付,遂向大黎朝廷求助。
君寒沉了眉頭,卻乍然想起了個什麽有些不妙的情況,便問:“你沒回什麽吧?”
百裏雲先是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旋即便反應過來,“這種事也不歸我管吧。”
君寒略鬆了口氣——隻要這家夥沒給他瞎搞什麽事,這問題就不大。
“我現在就啟程回京。”
“喲,這麽急?”
君寒沒理會百裏雲這句廢話,道:“回頭你協助塵追看好這個禍害,具體如何安排就看朝廷那邊。”
“這件事恐怕不是朝廷能管得了的吧?”
君寒輕輕歎了口氣,“你以為滄海閣就鎮得住他?這家夥不是凡物,但影落還是個凡靈,要是再讓他摸出收拾影落的方法可就更麻煩了。”
百裏雲默然聽罷,想想也的確是這個理。
還真是不巧,如今世上唯一能壓那家夥一籌的元帥偏偏又要在這個時候出征。
君寒收起函書便大步往外走,百裏雲忙又跟了過去,湊在他邊上問道:“那這次東海的亂子你要多久擺平?”
“現在還不清楚情況,沒法預測,而且如果是東海的話,最不巧的情況也很麻煩。”
東海歸墟——木神句芒自隕之地。
好家夥,這回是全湊團圓了……
元帥大人行步匆匆的剛跨出院圍,便見幽竹快步迎來,一看就是有急事相報的模樣。
今天幽竹可算是收拾幹淨了,也終於露出了那張嵌著幽玉眸子的儒雅秀容,實在比那毛猴子的模樣好太多了。
“閣主、總頭大人,”他先一板一眼的挨個拜過之後就老老實實切了正題:“蜀山掌門攜一眾仙門舊屬在後門外求見。”
滄海閣占地廣大,後門已近臨著孤風山的那條大河,是個挺偏僻的所在。
今日,老掌門重著了昔日執掌蜀山時的凜然仙袍,束發整衣,似又重歸了昔日風采。
那一眾弟子則是愁眉苦臉的跟在他身後,就連最親老掌門的少雲也應著自己師尊的意思乖乖的與同門們站在一塊。
大家都摸不明白老掌門這突然唱的是哪一出,看起來倒像是來主動向元帥求和,實際麵上掛的卻又是一副決然之色,倒隱有幾分“絕死一戰”的意味。
君寒強行拖著百裏雲一塊兒出來迎會蜀山掌門。
麵對昔日恩師,百裏雲這塊沒心沒肺的石頭也終於露了點近似人味的別扭。
好在如今這幾個蜀山的小崽子他一個也不認識。
君寒悠悠踱到老掌門麵前,順便瞥了一眼後頭跟來似乎是成陣勢的年輕人們,然後笑道:“掌門今日如此當旗鼓的後門拜會,有何要事?”
反正不像是來接受元帥一早許之的好意的。
衣著舊袍的老者到底還蜀山的掌門,盡管早已廢去了一身修為,那把仙風道骨卻是不見減損,雖也遭了不少滄桑摧殘,但骨子裏的傲氣猶在。
君寒一眼就得出了結論——絕對不是來談和的!
不過這種事對於見多識廣的元帥大人來說,實在是司空見慣到連應付都不用動腦子了。
“老朽今日來拜訪元帥,是想為過往之事做個了結。”
卻是“過往之事”四個字輕輕的戳了一下君寒的心坎,敏銳的狼鼻子立馬又嗅出了點不大對勁的意味。
“前輩的意思是……”
打架?決鬥?還是同歸於盡?
老掌門從袖兜裏取出一封以血書就的帛書,卻沒急著遞給君寒,而是撚在手中,又靜默的沉思了許久,似乎才終於最後下定了決心,道:“仙門的所有罪行,我皆述寫於此書之中,盡我所知,絕無漏言。”
這個答案終於徹底驚呆了包括君寒和百裏雲在內的所有人。
掌門又沉了口氣,終於穩住了浮亂的心弦,提高了嗓門,也欲將這些昔年不忍心告訴他身後的那些晚輩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自兩百年前,仙門分裂鬼星之魂開始,巽天、蜀山、崆峒、長右、章莪、琴鼓、鹿吳七家封魂之門便已開始對取鬼星之靈鑄器,起初也僅此而已,隻是鬼星力量太盛,又逢身亡即渡浴火,等閑鑄煉與鎮壓無法將其完全壓製,迫不得已,遂以靈脈為引,渡其靈息,以戰消耗。”
隻聽到這一段,君寒便已覺吃驚。
所謂的“以靈脈為引”實際就是將鬼星炙灼的靈力煉入修仙者的靈脈之中,使兩者靈脈相融卻留存著鬼星魂元,使之為源,如此既可反利用鬼星的靈力作為戰力,又可以消耗其靈勢,實是一舉兩得。
隻可惜神明的力量終究不是凡人能輕易掌控利用的。
“鬼星之靈並非所有人的靈脈都能與之相配,而在煉魂的過程中,無數仙師最終耗盡靈勢、魂魄盡碎也未能成功——如此多代之後,最終隻有易氏一脈與鬼星融合成功。”
此後,七家仙門又將鬼星的靈魂再一次分裂,將大部分移至崆峒。
“鬼星之魂不可與魂元接近,否則鬼星本主意識便會侵蝕凡靈。”
言至此,老掌門哽喉一頓,又不得不抽神鎮住心底一股哀亂之情,然後才接著道:“鬼星之魂擇主與修為無關,更多卻求機緣,然當時仙門中修為高深能應戰者已捉襟見肘,不得已,七家讓自家門徒也參與了煉魂融靈一事。”
那段時期恐怕便是仙門立世數千年來最黑暗的一段時間,本為人間淨土的仙門澱入了無盡的血海深涯,每一天都目睹著靈魂的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