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薇羽聯手
山巒迭障，重山複嶺，一抹晚霞餘暉尚在天際，久久不沉沒。
連天的署熱，恐懼、汙穢、疲勞、辛苦，似乎都可以解脫。
城牆上各色旌旗飄揚，人來人往。
子薇閉上眼睛，故意不去看城牆下連綿的契丹大營，刀槍劍戟和參天的攻城塔樓，不去看身邊那些來來往往補充武器和器械的幽州守兵，享受似有似無的海風，享受著心靈上的自由。
就這樣死去了嗎？別了，我的家鄉，我的金陵，我的學校，我的父母，我那從沒有開始就結束的的變態初戀，還有我那從沒付出過的初吻，以及初夜。
醫士匆匆來了，查看盧少羽的傷口情況後，得知是中毒，手忙腳亂地要用各種辦法給他試著解毒。
盧少羽不陰不陽地探頭看看被吊在城牆上的子薇對醫士說：“你解什麽毒？她還沒死，等她死了你再來幫我解毒吧。”
那醫士莫名其妙地探頭看看城牆，赫然發現一個如花少女被吊掛在那裏：“她下的毒？”
“嗯呐。”盧少羽淡然，“看不出吧？如此年輕美貌的一個小女子竟有蛇蠍心腸吧？”
旁邊的小才子和陸夫人聽得盧少羽的話，臉色有些不樂意了。
小才子咕噥道：“那不是你自己先說拿你試的嗎？怎麽又怪我家子薇小姐了？”
“她怎麽又算你家小姐了？”盧少羽奇怪地嚷：“明明你家就沒有小姐嘛。”
這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李氏的臉氣得煞白，扭開不看盧少羽。
“走吧你，我這等她，看她先死還是我先死。”盧少羽推開醫士，“反正你也找不到解藥的。”
醫士唯唯地應答：“小的實在不知少將軍是中何毒，這也看不出來——那小的先去料理別人，等會再來看少將軍。”
“走吧你。”盧少羽吼道，跳上城牆垛，騎坐著看天上的太陽和曬在太陽下懸掛著的子薇，扯開喉嚨唱道：“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讓我靜靜吧，臨死了還唱什麽唱？”子薇沒好氣地嗆白道，“再說也唱得不好聽。”
“總之我此刻比你還好點是吧？”他陰陽怪氣地說，“至少我在城牆上，你在城牆外，我坐著你吊著。”
“小姑娘，你要喝點水嗎？”身邊一個蒼老的聲音說。
子薇輕輕搖頭，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唉，這麽小，模樣兒也清純，看樣子也不像是在行巫術。”那聲音繼續說。
子薇勉強睜開眼睛。心一動：那是我千年以後的父親。他有著我熟悉的五官，有我熟悉的氣味。
忘記了捆綁在身上的粽繩勒進肉裏的疼痛，忘記了汗水已經濡濕衣衫看起來如同一個落水狗，不，落水雞，渾身上下正在滴噠著汗水，臭不可聞。
“你見過我嗎？”子薇熱切地說，“我記得多年以後你對我很好很好。”
那人身穿鎧甲，手上端著一碗清水，搖搖頭：“聽人說你是來自潞州的，我從沒有去過潞州，也不認識你。我是東城之外、渤海之濱的漁民。我們那裏好多漁夫都來幽州城當兵了。大家都叫我大魚。”
“不，你再想想，你夢中可曾見過我？一個叫子薇的女孩？或者你曾有過恍惚？我真的是知道你的，在多年以後，在我的家鄉，你叫我子薇！”子薇固執地熱切地說。
“小姑娘，你真有神靈附體？”那個叫大魚的老兵探頭出城，把水放在子薇嘴邊讓她啜幾口濕濕喉嚨，“我隻是不希望你被熱死或渴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子薇心酸地想起那個在校園裏流傳經年的故事：你今生所嫁的便是前世葬你的那個人，而那給你衣穿的人會是你的親人，今天相遇就是償還前世的情。
子薇淒慘地微笑：或許，因了大魚這一碗清水，千年以後，我便投胎到他身邊，做他一世兒女。隻是，那個葬我的人在哪裏？
“甄小姐，你還好嗎？”郭小拽探出頭來關切地問。
“你自去吧，我沒事的，一時半會怕是死不了的。”子薇平靜地說。
“陸將軍現在在生氣，等會我再來幫你求情，讓放你下來，你先堅持點啊。”郭小拽說。
“或者把你掛到城牆上去堅持？”那城垛上騎跨著的盧少羽不陰不陽地嘲諷道。
郭小拽看看他，什麽也沒說跑下城牆。
“子薇，你要緊嗎？”陸李氏用拐杖敲敲城牆，她端站在赤熱的太陽下堅持不進帳篷也不回陸府，“你不放子薇我就不回府。”她也不和丈夫吵，隻是堅持站在太陽下。
“我沒事，娘親，你腳不方便這站久了會疼，你回去吧啊？”子薇喘息著說，她快被曬得頭昏了。
瞭望塔上突然響起淒厲的號角。
如煮沸的水，城牆上的士兵劇烈地跑動起來。城牆在顫抖，咚咚咚，戰鼓擂動，連天的號角聲響徹幽州上空，連帶著新一輪的恐懼、死亡、傷殘。
帥帳掀開，走出一連串的鎧甲武士。
陸李氏見陸士航要走，她拄著拐杖跌跌撞撞地跑到陸士航麵前，不停聲地請求：“她就是一個小姑娘，她真的救了很多人，她懂醫理，你相信她一次吧。”
天知道，她這話已經重複多少次了。
“夫君，她在這裏會被亂箭射死的！夫君，求求你，你不相信她就罷了，求求你放了她啊？！”陸李氏大喊道，“她還是一個孩子啊！”
“那就放了她吧！”陸士航看都不看她一眼，隨口對身邊的士兵說。
盧少羽跳下城垛，突然走路有些搖搖晃晃，他眼睛有些發直，喉嚨咕咕嚕嚕地響。他突然向走在他前麵的大魚撲去，大魚回身接住他，但盧少羽不知哪裏來的力量，突然抽出腰間的長劍向大魚砍去。
“啊——”大魚驚叫一起躲閃開。
盧少羽眼睛發紅，搖搖晃晃地向旁邊另一個麵相粗糙高大威武的人撲去。
“你幹嘛呀？！”幾乎是同時，那人手裏多了一張弓，箭已搭弦上。他是有名的幽州戰神、北城守將馬化平。
如此近的距離，如果他發箭，那盧少羽定死不活。
但盧少羽似乎不知這些，還是搖搖晃晃地撲去。
“摁住他！快，他瘋了！”有人高叫道，幾個黑影向盧少羽撲去。
盧少羽被按在地上。
“你對他做了什麽？！”陸士航大怒，“你刺殺我幽州守將，本將軍以叛國罪判你死刑，吊死城牆上。”
子薇一陣大笑，事實擺在麵前，他偏不看，隻是固執地堅守他的認知。
“子薇快拿解藥，你隻是拿盧少羽作實驗，你不能讓他死的啊？！”陸李氏看著子薇叫道。
“甄小姐，你不是說你有解藥嗎？你給盧少將軍呀！”小才子也著急的一迭聲喊道。
馬化平慢慢走到城牆沿探頭看子薇：“你答應過給我什麽惡毒之花的，如果這是那可以毒死契丹人的惡毒之花，你是不是首先應當給我？畢竟這是你欠我的東西。”
瞧瞧，智商不一樣的人就是不一樣。一語中的。
子薇大笑，仰頭望著天空，再望望城下卻不言語。
馬化平驚訝地望著眼前這位美麗而瘋狂的女子。
旌旗遮天蔽日，林立的攻城飛梯，龐然大物的塔樓，邁著整齊的步伐一步一步推進的具裝重騎兵，飛速奔馳的輕騎兵，漫天揮舞的狼刀，林立的長矛，以及黑壓壓如同蝗蟲一樣蟻附在後隊的步兵，契丹人在城牆外陣列如儀。
淒厲的號角聲在繼續，大規模的攻城即將開始，新一輪的死亡遊戲又來臨。
天上諸神還是不願意睜開眼睛憐憫幽州眾生。
子薇看著那些排著整齊隊列、黑壓壓如蝗蟻一樣朝城牆湧來的契丹人突然大喊：
“用長槍，巨大巨長的長槍長戟狼牙棒斬馬槍殺馬後踵，那些馬你箭射不死刀砍不到，隻有殺馬後踵，當所有的人和馬都眼望前方的時候，你捅他的屁股眼都沒有人知道，‘讓他們用燃燒的蠟燭戳自己的屁股眼再點亮自己’！”
陸士航停住腳步。眾將軍一起停住腳步。
馬化平眼睛瞪得大大的，跑到城牆沿抓起纜繩升起子薇，當子薇一落地他就什麽也不顧地抓住子薇的肩膀搖：
“你怎麽知道可以這樣？我原本也這樣設想過，想過砍馬頭砍馬腳，但是總沒有想過怎麽實施。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馬化平大力抓住子薇的肩膀搖晃，搖得子薇胳膊都快脫臼了。
“我說過的，她是神啟，她是玄女臨世，她什麽都知道的。”陸李氏激動地喊，“快拿水來，讓子薇喝口水。”
陸士航回過頭來，那件黑色的戰袍掀起一陣腥臭直撲鼻孔。
他蹲下身子，盯著還坐在地上的子薇：“你把他怎麽了？”他指著盧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