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太黑
白芷給小狼喂下一杯榆樹汁。
“可憐的孩子，你好好睡一覺吧，明天是新的一天，你會記今天發生的一切的。”子薇撫摸著小狼的臉，讓他安靜入睡。
“姐姐！”小狼抓著她的手。
“姐姐在這陪著你的，姐姐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你會永遠和姐姐在一起的。”子薇微笑著安慰小狼。
小狼慢慢閉上眼睛睡去。
“去找件舊衣服撕條布帶，無論你走到哪都得把小狼捆綁在你身上，誰也不要讓抱小狼，哪怕是你認識的人。”子薇歎口氣，“這城裏想殺他的人多。”
白芷抬起眼淚汪汪的臉：“我發誓再不會弄丟小狼的，小姐你別生氣，我保證不會再弄丟他的。”
子薇站起來，腿肚上疼痛襲來，是剛才用匕首劃傷的傷口還在流血。
“小姐，你流了這麽多血，你別動我去給你拿杜鵑花葉子來包紮。”白芷起身跑向屋角一個瓦罐裏，從裏掏出幾片略顯幹枯的杜鵑花葉。
子薇很吃驚：“你哪裏來的？那些藥材不是都分派給傷兵了嗎？”
白芷有些膽怯地看著子薇：“我不是偷的啊。陸夫人內宅到外堂的回廊外有兩盆杜鵑花，我這些天都在看著的，看它們出一片葉子就摘了下來存起來的。我就想著小狼正在學走路，哪天碰著了什麽也好用用的。”
想不到這傻丫頭還有這份心思。
子薇隻得笑笑：“我家白芷真聰明，知道為小狼著想的。”
“小姐你不罵我了嗎？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弄丟小狼。真的。”白芷還是有些怯怯的。
“好啦。”子薇歎口氣，“給我把腿肚包紮好吧，你在這屋裏守著小狼睡覺，我還得去外堂看看夫人們。”
“哦。”白芷忙把杜鵑花葉放進嘴裏嚼爛，再吐出敷在子薇傷口上，仔細包紮：“我都看到你在刺自己，可是我走不進來，那些異教徒使了什麽招術啊小姐？”
“幸好你走不進去，如果你走進去了就走不出來了。”子薇說。
“我的媽吖。”白芷驚訝地叫道，“那他們是要把小狼活活悶死在那裏吧？”
陸府外堂大屋裏，眾多的夫人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安，嘰嘰喳喳。
子薇腿肚疼痛，便掰了一根榕樹枝丫，把枝條和葉片去掉後權當拐杖。當她拄著榕樹枝拐杖走進外堂裏，眾夫人的眼光立即聚集在她身上，似乎是溺水後的稻草。
眾夫人立即圍攏過來，一迭聲地發問：
“甄小姐，你不是說晉王會來救咱們嗎？怎麽都快破城了還沒來呢？”
“甄小姐，你是九天玄女你說過幽州不會城破可是現在四城八門都被打開了缺口怎麽辦呀？”
子薇待眾人稍安靜些了才問道：“我娘親還在東城鎮守沒有回來嗎？”
“沒有。”
“沒有，可能盧少羽真的叛國了。”
眾女人又搶著議論開了。
“咳咳，”角落裏傳來一陣咳嗽聲，眾人安靜下來，齊齊轉頭看向那發咳嗽聲的李老夫人。
七十多歲的李老夫人顫巍巍地站起來，大聲說道：“陸夫人巾幗英雄，親去東城鎮守，難道我等小婦人就在這裏亂了方寸？”
眾夫人尷尬地別開臉。
李老夫人走到子薇麵前，輕聲說：“甄小姐，這裏陸夫人不在，你是否能告訴大家現在該做什麽？前一個時辰得到的消息是四城都已被打開了缺口，這一個時辰都沒有消息來了。”
子薇點點頭：“老夫人有何良策？沒有消息來或許就是好消息，說明咱們幽州兵在拚全力阻擋契丹人入城。”
“老身一子五孫，其中有兩個小孫女帶在身邊避禍，其餘一子三孫都在城牆上，老身難道還能降了契丹人不成？”李老夫人大義凜然地說，指了指她身邊的兩個小女子：
“隻是這兩孫女還小，老身不能讓她們落入契丹人手中生生世世為奴！”
“老夫人高亮風節，真是佩服。”子薇說，慢慢向屋中的眾夫人看去，當她收回視線時落在拐杖上。
“老夫人家中還有多少家丁？”子薇問。
“隻餘二人看守房屋，其餘都已經隨我兒上了城牆。”李老夫人慨然答道：“也不知他們此時的生死。若有需要，老身也願意上城牆。”
此言一出，眾皆驚訝。
子薇將手中拐杖如同陸夫人的邛竹根拐杖一樣往地上杵，擲地有聲：
“令全城所有大戶人家將房梁柱、門框、門檻等一應木條拆下來送往就近城上，將全城所有的酒館、飯館門砸開，將裏麵的一應板凳、桌子拆下送往就近城上，令全城百姓將所有的灶台、屋基拆掉，當作武器送往就近城上——”
此言一出，眾夫人大驚：“那我們以後就沒有家了？”
“那我們就沒有灶台煮飯了？”
“連門框、門檻都沒有了怎麽防賊？”
李老夫人又大聲咳嗽兩聲：“鬧什麽鬧？契丹人如若進城了會讓你們先煮飯來吃嗎？會給你們保留門框、門檻和屋梁柱嗎？難道你們不知道契丹人進城後會屠城嗎？”
眾夫人啞然。
李老夫人大聲吼道：“李府丫頭何在？”
門外兩個丫頭應聲進來：“夫人。”
“馬上回去，令老王、老張拆掉屋梁柱、門框、門檻，拆掉凳子、灶台，將所有的木板、磚石、物什，包括鍋和鏟子什麽的全部送到城牆上，若有違者，當稟報陸將軍以叛國罪論處。”李老夫人一氣說完。臉色鐵青。
兩個丫頭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自己的耳朵聽清沒有。
李老夫人大聲吼道：“還不快去？你等也得一同將物什送到城牆上，不用再回來侍候我！”
兩個丫頭轉身跑出，李老夫人這才坐下喘氣：“我就不信打不過那些契丹狼，我就不信我全家都上還打不過！”
子薇走到李老夫人麵前，深深地彎下腰：“對不起老夫人，我隻想到衛城，沒有想過明天。我也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可以幫助城牆上的士兵們了。”
李老夫人歎氣：“我明白。我那一子三孫現在怎麽樣也不知道了，我們唯一能幫他們的就是把所有的物什都送往城牆上。想想吧，城牆上現在早已彈盡糧絕，他們怎麽對付那些如狼似虎的契丹人呢？”
“是啊，如果我們活不過今晚，還能管明天的早餐嗎？”城東趙夫人喃喃地說，轉身往外走，朝門外喊道：“小紅。”
門外回廊上小紅應聲小跑過來，“夫人。”
“速回去告訴老爺，必須把家裏所有的物什送往東城盧少羽將軍處，拆掉屋梁柱，拆掉門框和門檻，還有家裏的凳子、鍋鏟啥的，一樣不能拉下。如果他敢違令，告訴他我和公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小紅睜大眼睛：“夫人，你這不還好好的嗎？”
“快去。如果老爺再不把這些東西在一個時辰內送到東城盧少羽將軍處，我和公子就不是好好的了，就不會再站在這裏和你說話了。你這個笨丫頭，還不跑快點？”趙夫人厲聲說道。
“諾。我會告訴老爺的，一個時辰送到，否則夫人和小公子就回不來了。”小紅一溜煙跑開。
子薇喚來老陸頭：“小才子呢？你們再到前麵金聖花去找幾個人手來，把這陸府大門的門檻、我們坐的凳子、花園裏的什麽石頭，隻要能搬動的，能拆下來的，都搬到城牆上去，能拆下來的就全部拆下來。”
老陸頭不置信地望著子薇：“陸夫人不在，你這是？”
子薇高揚著頭，挺子小身板，字字鏗鏘地說：“陸夫人要的是保住城牆，不是保住陸府。如若城牆今夜不保，陸府也將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難道你不明白這些道理嗎？”
老陸頭為難地說：“可是現在也沒人呀，我一老頭能做什麽？”
“你可以連續不斷地抱石頭，你還可以到金聖花廣場去找人來幫你的忙。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總之我要看到這些門檻、花園裏的石頭、陸府所有的凳子都在兩個時辰之內送到城牆上去！”
老陸頭看看臉色鐵青的子薇，“好吧，我去找人來。”
轉過身去，老陸頭咕噥道：“一個名門小姐也這樣不講理嗎？真是大亂世代什麽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