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解毒
“我還道是個禍國殃民的小妖精,貧僧三千裏跋涉,卻是一個未有羽毛的小鳳凰,倒也真真是奇怪的事。”
慈雲大師信步走進民宅,穿著一雙爛藤鞋橐橐走上打著赫紅色蠟膠的木梯,自顧自地進那間雕梁畫棟的睡美人臥房。
采楓和攬月驚訝地上前,高大舉揮揮手,采楓和攬月互相看看,退後兩步低頭不語,但那目光卻是盯著慈雲的舉動。
慈雲拿了子薇的手指尖細看,再輕輕伸開子薇的眼瞼查看,沉默不語地圍著子薇的臥榻轉了幾圈,問:“這小美人昏迷多久了?”
“三年多了。”采楓低聲說。
“從三年前在幽州老房山深澗昏迷之日算起,至今已三年零五個月十二天。”王奕帆在後麵輕輕地說。
王奕帆手裏提著兩隻燒雞。
慈雲看見燒雞眼睛發亮,鼻子吸吸,香氣襲人,眉開眼笑地朝王奕帆走去。
王奕帆將手中的燒雞往背後藏:“大師診病先,這可是晉陽城王家坊最好的燒雞。隻要大師診病,若再想吃什麽我就快馬去城裏買。”
慈雲有些慍怒:“怎麽這麽小氣?沒吃飽東西怎麽診病?”
高大舉忙對王奕帆說:“給給,快給大師呀。”
王奕帆不得不將燒雞遞給慈雲。
那慈雲也不客氣,搶過燒雞便往嘴裏塞,腮幫漲得如同含了兩個小圓球。
王奕帆有些懷疑地看著慈雲,那慈雲大快朵頤,如風卷殘雲一般,三下五除二很快將一整隻燒雞塞進肚裏。
王奕帆將另一隻燒雞悄悄地放到屋外,輕聲嘀咕道:“這哪裏是來看病?怕是沒吃的來混飯了。”
慈雲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啃完最後一塊雞翅,將雙手隨意地往旁邊高大舉身上擦擦,不顧眾人的眼色,大大咧咧地說道:
“這個,咳,吃飽肚子就是好幹活啊。我說呀,你們這個沒有羽毛的公主身中三種劇毒,一種是來自西域的腹蛇之毒,二種也是來自西域的葵花精油,三是來自中土召南的情花心毒。”
盧少羽向慈雲撲過去:
“大師再看看有法子沒有?先前來看過的眾多神醫隻說是中了腹蛇之毒和葵花精油,沒有看出什麽情花心毒。各種解毒的藥水是每天都在喝,什麽辦法都試過了,可是她還是沒有醒。大師你這一看就知道是三種毒,可有法兒解?”
慈雲奇怪地看著盧少羽:“你叫你爹了嗎?”
這個問題來得很突兀,與子薇的病八杆子沒半毛錢關係,眾人一時不明所以。
“你沒叫你爹怎麽來問我問題呀?”慈雲繼續說。
這就更可笑了,沒叫爹就不能問問題?
這裏的眾人中,隻有王奕帆知高大舉是盧少羽的爹,慈雲一來就讓盧少羽叫高大舉為爹,沒說的,肯定是高大舉去接慈雲時把家醜嘮叨出來。
盧少羽恨恨地瞪一眼高大舉,責怪他多事。
高大舉有點尷尬地咧咧嘴。這來去天竺半年,他和慈雲相處時總得說話,又不能說殺人的事,說來說去自然便會說起自己無奈的事,這不,一不小心便把自己兒子不叫爹這事說出口了。
其實那高大舉也萬分不明白,自己半生為了兒子的安危,心心念念顧著兒子,哪怕心甘情願地呆在幽州心樓死囚地下室,隻要兒子平安活著就好,可是現在出心樓了,也被晉王封百夫長了,兒子還是冷臉對他,根本不買帳。
這慈雲自來行事做派完全無章法,心裏想著啥便說出口,王候將相也沒奈他何,他可不會管盧少羽高興不,一看他倆父子那別扭勁就開口幹預。
屋裏眾人除高大舉以外還都是第一次接觸慈雲,很不習慣他這樣一句千裏外的說話。
王奕帆忙站到慈雲麵前:“我沒爹可叫,你可以將公主的病情告訴我。”
慈雲大師不解地問:“你沒爹可叫你來摻合什麽?”
王奕帆和盧少羽啞然。
王奕帆伸食指朝盧少羽勾勾,示意他還是叫高大舉吧,反正高大舉也是他爹,叫聲爹也不虧的是不是?
盧少羽倔強的昂著頭,不理。
慈雲生氣地一甩袖子:“這中原人太不講理了,明明剛才說好了的,一隻雞一聲爹,現在雞有了卻沒人叫爹,我還不看病了這。”
說罷,慈雲轉身往外走。
高大舉尷尬地不知怎麽說,隻是一味地傻笑。
他知道這來自西域的佛陀是任性的小孩子脾氣,卻又無法和盧少羽解釋。
如同落水的人往往會伸手抓住能抓住的任何東西一樣,王奕帆開始並不對慈雲的醫術信以為真,這剛才見慈雲隻是隨意看了看子薇便斷言她身中三種劇毒倒有些信了。
反正不管信與不信,現在隻要是個人說是神醫說會解毒,他都會視若神明的畢恭畢敬。
何況據說這慈雲大師解毒醫術天下無雙,半年前晉王爺專令高大舉率十人隊前往天竺恭請,原本兩三個月的路程,竟用了半年時間才將慈雲本尊接回晉陽。
慈雲大師名譽天下,天下王候均以他蒞臨為榮耀。
為了迎接慈雲大師的到來,今天,晉王爺和兩位太夫人、王後、王子及所有晉陽宮中的大小官吏都候在玉皇山下,大紅地毯從山腳直鋪到玉皇山頂,新近擴建的玉皇寺高大宏偉,隻待慈雲佛駕。
“喂,快叫呀,你叫聲爹又少不了二兩肉,大不了以後再不理他也可以呀。”王奕帆對盧少羽吼道。
盧少羽對這個才見第一次麵就要強迫他叫爹的人非常反感,扭著頭偏不叫。
王奕帆急了,拉著他的袖子輕聲說:“這個怪異佛陀喜歡聽人叫爹,你叫呀,求求你了盧大少爺。要不,等會我叫你爹也行。”
在旁的采楓、攬月聽得這話掩嘴悄笑。
“我真走啦,有人叫爹沒有?”慈雲一臉驕傲地仰著頭,似乎是等人叫他爹一樣。
高大舉朝盧少羽眨眨眼,輕聲說:“要不,你就叫一聲?咱明天你還是叫我高大舉都行,這不都為公主看病嗎?慈雲大師可是走了三千裏路才來到咱們晉陽城的。”
盧少羽聽不得這話,一聽這話就火冒三丈:“你少拿為公主看病說事。當年是你丟下我的,現在要我叫你爹門都沒有。”
那慈雲聽得這話,回頭望著盧少羽,再看看高大舉:“你叫他爹,我也治。”
讓高大舉叫盧少羽為爹,這是什麽話?
屋內眾人僵立。
驀然,山下傳來人馬嘶叫的聲音,大批人馬進入山穀。
侍衛進來稟告:“王爺駕到!”
眾人憑欄眺望。
王奕帆一個縱跳就從柵欄上跳到地麵,再一晃就出了內院門檻,閃身不見。
“保護大師,我去守衛內門!”高大舉大聲對盧少羽說道,抽出劍幾步躍下樓梯,潛伏到內院門陰影中。
外院的門口不知何時也不知從何地鑽出來十名荷槍持戟的士兵。
慈雲吃驚地說:“遭了,估計是我那徒兒出賣了我。我得趕快走。”
盧少羽抓著慈雲的胳膊:“大師你還沒有給公主診病呢,你不能走!”
那慈雲生氣地說:“那你還沒有叫你爹呢。”
盧少羽睜大眼睛,賭氣地說:“好,我叫十聲,以後每天叫一聲,你得把公主治好。”
慈雲急得團團轉,驚慌地說:“公主三種劇毒,之所以無法解毒皆因所有醫士均同解三毒。當初公主毒發服下榆樹汁有安神消火鎮靜之用,可以延緩毒素攻入心內。”
盧少羽朝旁邊的采楓大吼:“快記下。大師你說。”
慈雲突然心生疑慮:“你明天肯定叫你爹嗎?”
盧少羽快被逼瘋了,這時讓他叫爺爺都行:“我叫,我一定叫,大師請說解毒之法!”
“唉呀,我可不想見李存勖那小兒,他那小兒本就無醫我哪有藥可治?”慈雲叫道。
“大師你說公主解毒之法,等下我保護你出去。”盧少羽急切地望著慈雲。
“先解葵花精油之毒。”慈雲說道,跑到柵欄邊偷偷看外麵山下的情形。
“嗯。”盧少羽眼睛都一眨不敢眨地盯著慈雲,生怕聽漏了他的話。
“再解腹蛇之毒。”慈雲被盧少羽緊緊抓著,想甩開他的手又甩不開。
“嗯。大師繼續。”盧少羽眼睛看著慈雲,對跪在一邊的采楓吼道:“記下沒有?”
“記下了,記下了。奴婢一字不差地記著的。”采楓忙點頭,抓過紙筆在紙上做符號。
“還有呢大師?”盧少羽的臉幾乎挨著慈雲的胖熊臉,都快把慈雲的胖熊臉吞下去。
“第三種毒是來自中土南召的情花心毒,此毒看似無大害,但人均有七情六欲,所謂大喜若悲,大悲若絕便是這毒的命門。”
馬蹄踏踏,旌旗飄揚。
山腰上,晉王率領一眾騎士棄馬步行跑上山,零亂的腳步聲漸近。
“他們都快到了——”慈雲有些悲慘地叫道。
“大師但說解毒之法,盧少羽任憑大師差遣,定保大師安然離開。”盧少羽仍一手緊緊抓住大師的胳膊,目光炯炯,似乎看到希望的光明一樣激動。
一身華貴麗服的晉王率著一幹人等衝進宅子前麵,身後是數十親兵隨侍。
外門的王奕帆見是晉王,自然不敢阻擋,宅子門大開,晉王大踏步進門。
在晉王身後,是一個僧侶打扮的天竺小沙彌,那是慈雲大師的徒兒。
“大師,晉陽李存勖求見!”晉王跨入內宅,抬頭見了那站在陽台上緊張萬分的天竺佛陀,雙膝一跪,撲通在地。
高大舉和王奕帆等一眾軍士也隨之跪下,院子裏跪了一大片。
在晉王的身後,小沙彌雙手合十:“徒兒拜見師傅。”
慈雲急得團團轉,瞄了一眼院子裏的眾人,吼徒兒:“我都說了不讓你說的嘛。”
“晉陽李存勖存心向佛,得聞大師東來,得瞻大師真容,實乃存勖三生之幸。”晉王李存勖恭恭敬敬地跪在院子裏。
高大舉抬頭見盧少羽還站在陽台上與慈雲糾纏,便伸右手往下壓,示間他跪下。
君王跪在下麵,你高高在上,這是砍祖宗十八代腦袋的事。
盧少羽也有些手足無措,若放了慈雲大師又怕他一轉身便不見了,但若不放手,晉王李存勖還跪在下麵,而自己和大師站在陽台上。這便有了晉王向自己下跪的嫌疑,隻怕是萬死難辭了。
“大師,快說怎麽解毒呀!”盧少羽急切之中也顧不得許多了,隻想知道有無解毒之法。
“你答應送我出去?我叫你爹?”慈雲反身抱著盧少羽。
院子裏見兩人不知何故一直在糾纏,都看向晉王。
“大師?!”晉王抬頭看著上麵,又叫了一聲。
“你保證送我出去我就告訴你,否則我就不說。”慈雲驕傲地仰起頭。
“嗯嗯。我保證。”盧少羽發誓:“我盧少羽保證護送慈雲大師離開。”
“以你娘的名譽發誓?”佛陀看著盧少羽的眼睛。
盧少羽堅定地說:“以我娘的名譽發誓。”
“好啦,我就告訴你吧,你這笨小子。”佛陀招招手,示意盧少羽靠近。
盧少羽真的將耳朵靠近慈雲嘴邊。
晉王等人抬頭見盧少羽和佛陀之狀,不明底細,也隻得繼續跪著。
慈雲大師的話緩緩送入盧少羽耳中。
“真如此?”那盧少羽聽罷大師之言問道。
“當真如此。”佛陀說道,“我這腰袋裏有兩種藥瓶,你先給公主服藍色的,日服一粒,再服綠色的,日服兩粒,三月後便能解淨腹蛇之毒和葵花精油之毒。一個月後我令人送來解心毒之藥丸,大爺你信了吧?”
“太好了。”盧少羽手一鬆,忙去搜慈雲大師的腰袋找藥。
慈雲大師不防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盧少羽從慈雲大師腰袋中真找出兩個小瓶,一個藍色,一個綠色,欣喜若狂溢於言表。
“太好了,這下公主有救了,公主有救了!”他對著院子裏還跪著的晉王和一幹人喊道。
“呃,說過送我出去的呢?”佛陀著急地大喊道。
盧少羽反映過來,朝晉王喊道:“我送佛陀出城,稍後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