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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心痛

  一個時辰過去了,良清幾人卻還與白術一道守在冰室外,相對無言。眼看著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裏頭還是沒有走出一個人來,終於,這一黑,一白和一紅三個身影之中,那個紅色的影子不安靜地動了幾下。


  “師兄,這進去是有多久了。”


  良清先沒吭聲,見紅線上竄下跳,好幾次險些都沒坐住,這才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句話。


  “坐下吧。不過才一個時辰,經脈大概才剛剛打通不久吧。”


  “那既然有那個臭小子在那裏頂著,為何不見師公出來?”


  紅線不依不饒,也不知道她是真正在擔心,還是將一些話就這麽說出來給白術聽。良清一聽到紅線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第一反應便是往白術那兒看了看,見她沒反映,良清這才敢繼續這個話題。仔細想來,實在有些幫凶的嫌疑。


  “你以為呢,毅康雖然有可以救人的內力,可是這種化解戾氣的活計還是第一次做的吧。沒有師公在一旁指導怎麽行。多嘴,說那麽多話做什麽,好好坐在這裏等著便是了。”


  “哦……”


  良清後麵幾句訓斥的話,擺明是做戲給一動不動的白術看。他一邊說一邊還對著紅線使了下眼色,紅線見狀,扁了扁嘴,倒也真的不吭聲了。好不容易有些熱鬧的場合,突然間又沉寂了下來。


  紅線坐在漢白玉石雕刻的欄杆上,無精打采滴耷拉著雙腿,百無聊賴之下,便像欄杆後的萬丈深淵瞧去。其實這憑欄後頭本來是一個千尺大瀑布,極為壯觀。可是自從那一夜以後,不止是無雙會變了,司南穀變了,就連這極為好看的瀑布珠簾也幹涸了。


  隻不過是一夜之間而已,紅線有些發愣滴瞧著山穀底下的那團黑,不明白為什麽小時候記憶深處的那一團可以變幻出彩虹的水汽,吹到臉上竟然是這麽地疼。想了半天,才恍然記起,早就已經不存在什麽水汽了,有的隻有淩冽的穀底風。


  良清見紅線側著頭,目不轉睛滴盯著那個詭異的山穀瞧。山穀裏的裂縫就好像是一個又一個張開的大口,正等著紅線自己跳入,然後就將她拆食入腹,吃幹抹淨。


  良清抿了抿唇,突然上前一把將紅線拉離了欄杆,讓她老老實實站在了地上。紅線嚇了一跳,皺了皺眉頭正要靠近,抬頭見著良清一幅肅穆的神情,立馬便噤聲了。她雖說任性慣了,可是這人的臉色還是瞧得出來的。什麽人可以惹,什麽人不能惹,她更是一清二楚。


  正在這時,冰室門口那兒有了動靜,隻見毅康在無月的攙扶下,慢慢行了出來。良清覺得,在毅康的身影出現在洞口的那一霎那,坐在他身後的白術明顯是有所震動的,可是那震動就好像是陶瓷上的裂紋一樣,如果不仔細看,想要發現卻又很難。


  “師公!”


  紅線歡呼雀躍,蹦蹦跳跳地到了無月身邊。無月含著笑,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紅線的頭,卻並沒有放鬆另一隻手的臂力。眼下毅康為了能夠穩定住無明的病情,竟然耗費了他大半的功力,想要慢慢恢複回來,怕是要用上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了。


  可是讓無月怎麽都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僅是沒有抱怨半句,甚至還希望無月能夠為他守住這個秘密,不要讓白術知道半點風聲。


  從毅康堅定不移的說出這個請求開始,無月便知道,這個男人對自己女兒何其有情,隻不過讓無月怎麽都沒想到的是,因為各種顧忌所在,他的女兒以及毅康,都沒說實話,甚至在說他的名字時,都用了個善意的謊言,半真半假。


  “師公沒事,師公今日隻是看著,又能有什麽事情。隻是苦了馮公子,確實是拖累他了。”


  “呃……”


  紅線與良清麵麵相覷,其實是因為一開始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師公口中的馮公子是指的哪一位。好半天反應過來是在說毅康的時候,紅線突然發現,自己早就已經啞口無言,失去了能說會道的能力。她瞧了瞧毅康,見他蒼白如紙,又回頭看了看坐在一邊神情冷漠的白術。


  是個人都瞧得出來,定然是白術讓他撒這個謊的。而這個愣頭青,肯定是什麽都沒問,便爽快地照著做了。


  “前輩,在下不礙事的。休息兩日便好。”


  “沒事最好,過兩日你就再替母親運一次功吧。”


  突然,白術開口說話了。還是搶了她父親的白。無月一愣,似乎根本就沒想到女兒會如此無理取鬧。他禁不住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夭兒,你……”


  “是,你怎麽說,我便怎麽做。”


  還沒等無月給他解圍,毅康趕忙點頭答應了。那模樣,就好像是生怕自己一個不答應,就會讓白術消失不見了一樣。


  “哼。”


  白術一揮袖,似乎並不領情,刁鑽刻薄的話剛一說完,轉身就走。毅康見狀,也顧不得身子虛弱,趕忙便跟上了。留下無月和良清等三人,麵麵相覷。


  “你們,誰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突然,無月開了口。良清和紅線卻不知道要不要答,想師公那麽聰明,其實一看他們這格局就明白了吧。明知故問,隻不過是為了更加確定而已。


  “好吧,我知道了……”


  見那兩個人不吭聲,無月便當時變相默認了,他也懶得再管這年輕人的事情,回聲就又往洞穴裏去了。


  白術一前一後,走在無雙會曾幾何時的林蔭小道上,而今這裏是白茫茫的一片,到了夜晚還會下起雪。剛開始白術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可是聽著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虛浮,她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一轉頭,白術毫不留情地將毅康掃到了自己幾步之遙,生生定在了那兒。


  “你要跟我到幾時?”


  “夭夭,我……”


  毅康躊躇了半天,又要上前,白術麵色一冷,背著雙手有急急退了幾步。


  “那個名字,你不用再叫了。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


  白術把話說得很絕,絕得她自己聽著心裏都在隱隱作疼。更何況是聽在毅康耳朵裏。因為這幾句話,毅康的臉色有點發白,一時間便瞠目結舌地站在那兒,再也沒有出聲了。


  白術見他已經無話可說,不禁一陣冷笑。


  “沒話說了?沒話說了我走了。”


  也許心裏其實還是盼望他說出什麽能夠讓她信服的話的,在轉身的那一刻,白術竟然一點都沒有釋然的感覺。


  隻有怨,還是怨。


  “為什麽三年了你不去找我,我們好不容易見到了卻是這種境況?”


  “這麽說,你是怪我麽?”


  白術腳步一頓,反問的語氣帶著些不可遏止的怒。


  “不,我並沒有怪你,我隻是……”


  “隻是什麽?隻是弄不清楚是什麽狀況?隻是不知道無雙會的人到底有沒有死幹淨?還是說,你想為自己辯解,你和那天晚上的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


  白術一問再問,每問一句都會逼得毅康退上兩步。咄咄逼人的模樣好不令人不敢正視,在這字裏行間,毅康意識到一些事情。他從來就沒考慮過會真正發生的事情。他的夭夭變了,不管是她的內力的模樣和性質,還是她的性格,乃至她對她的愛,一切的一切都變了形狀,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了。可恨的是,他根本就找不到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在哪裏。


  看似好像是在那一夜朝廷血洗無雙會,可是又好像是別的什麽。


  “你跟我來一個地方。”


  白術突然沉默了下來,一把上前抓住了毅康的手腕,扯著他快步向前。毅康身子本來就弱,為了跟上白術的步伐,他一路東倒西歪。好不容易到了一處地方,竟然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木牌。


  “你看到了麽。”


  “這些是……”


  毅康一愣,其實心裏早就已經有所猜測了。


  “無雙會死於非命的弟子們的碑,是我一個一個挖的。你知道她是誰麽?”


  白術慢慢走過那些林立的墓碑的時候,表情顯得很溫柔,突然她站在一處墳前停住了,一手按在了石碑上。


  “辰惜,你還記得吧。”


  毅康木訥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吭聲,他還清楚得記得。當初他與白夭夭對著幹的時候,似乎是有一個叫做辰惜的女孩,清秀非常,溫柔似水,在他們中間做著和事佬。


  “你還記得,正紅旗大統領和正藍旗大統領的女兒,是怎麽死的麽?你還記得麽。”


  “記憶猶新。”


  他又怎麽會不記得。以那種方式在人世間消失的妙齡少女,讓他畢生難忘。他又怎麽可能不記得。


  “怎麽?惋惜?哀歎?她們所受的苦不過是辰惜所受的二分之一,各自一半。有什麽號惋惜的,有什麽好哀歎的?嗯?”


  說著,白術突然笑了,越笑,她心裏的恨意便越濃。


  “怎麽會……”


  毅康無言以對,因為聽的人都已經如此不堪重負,他不知道,親眼見到這種景象的人,又會是個什麽心情。毅康覺得很心疼,他想要去抱住白術,白術沒有躲,卻並沒有像是往常一樣迎合他的擁抱。


  她對他是冷的,從裏到外,都是冷的。


  或許是她累了,也或許是她還恨著。


  “我該怎麽做……可以讓你好過一點?我該怎麽做才能夠讓你好過一點?”


  白術的手忽然爬上了毅康的背脊,她輕輕抱住了他,嘴邊卻帶著一抹玩味的笑容。


  “殺了愛新覺羅弘翊,如果你能夠殺了他,我一定好過一些。”


  白術話音剛落,耳邊皆是沉默,她是如此殘忍。明明知道這是毅康無法回答的問題,她還是這般逼問。


  “怎麽?辦不到麽?我知道,你辦不到。”


  最後一句話,是白術在毅康耳邊說的。爾後她輕輕推開了他,慢慢離開。


  毅康站在墓地裏,站在辰惜的墓前,一呆便是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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