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替換
“燈草……那個,那個……你能不能跟我來一下……”
毅恩左顧右盼,生怕自己的身影被阿瑪瞧見。
“不能。”
站在毅恩身前的小姑娘不如平日裏的格格那樣綰髻穿旗裝,而是利落地編了條大辮子,一身大紅的勁裝,煞是好看。
“燈草……那,那,你給我去一下……”
毅恩苦著一張臉,依舊百折不饒地勸說燈草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有區別麽。”
燈草回過頭來鄙視地看了自己的小跟班一眼,以為你換個字就可以騙過本格格了?
“燈草……咱們真的不能在這兒……”
玉風貝子再三警告過,讓毅恩不要燈草靠近忘憂庭院的吳放,最好忘憂庭院都不要靠近。可是可是……為什麽吳放不是在忘憂庭院,而是在他家呢?
“不能。”
燈草頭也沒回,就跟打發個下人一樣打發了他。毅恩歎了一口氣,耷拉下肩膀來,真正放棄了。
“好吧,你就站這兒。你站這兒,吳放哥哥就一定不會坐在那兒了。”
對,沒錯,就是這樣。
他根本就是故意說起燈草最痛的地方,可是這也是事實,讓燈草無從反駁。吳放在躲她,奉行著惹不起我躲得起的原則,基本上他們二人是不能共存的。隻要她在的地方,吳放就一定會想盡辦法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你笨蛋啊!說話這麽大聲!被放哥哥聽到了,我一定饒不了你!”
燈草回過身來,壓低聲音鄭重警告間,還不忘露出藏在袖裏的紅色小劍。光隻是看一下那綠瑩瑩的劍尖,毅恩就知道這把劍藏著巨毒,哪裏還敢造次。
剛準備息事寧人的時候,亭子那邊剛隨允鎏坐下的吳放卻瞧見了牆角邊那一塊紅色的衣角。吳放一皺眉,隻覺得有些頭疼。
“賢侄?你怎麽了?”
見到吳放一臉有苦難言的痛苦模樣,允鎏忍不住還是多問了一句。別看他平時對人冷冷冰冰,對於晚輩,特別是他欣賞的晚輩,他還是可以做到關懷備至的。
此次吳放願意從忘憂庭院趕來,全是因為他親自寫了一封信過去畢恭畢敬地請人過來,既然如此,當然也要保護好來客的安全。別讓赫赫有名的少爺剛一來禮郡王府便病倒了,其他的人都還好說,吳添那老小子一定會抓著這件事情不放,一定要鬧個天翻地覆才罷休吧。
不過大家可不要誤會,他可不是真正心疼自己的兒子,而是心疼心疼兒子的老婆。
“沒事。伯伯若是不覺得麻煩,可否咱們借一步說話。總覺得這裏談天,總是不太安全地。”
說到此,吳放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紅色的裙擺。光是那一眼,就讓允鎏明白了他到底是在顧忌什麽。於是他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下來了吳放的要求。
“那便去我書房一敘吧。我想,不會有人靠近那兒的。”
允鎏微微一笑,便走到前麵帶路去了。燈草見吳放跟著允鎏不知道又要躲到哪兒去,趕忙就要跟上。毅恩抬頭間一見阿瑪離開的方向,立馬就嚇白了臉色,死命將燈草攔了下來。
“哎呀,你做什麽啊!”
燈草一跺腳,顯然是沒料到平日裏由著她的毅恩也會這般攔她,吃驚不小。
“我的姑奶奶,你別再往那兒走了。那是阿瑪辦公事兒的地方,平常我額娘都不會靠近,更別說咱們了……您行行好,能不能看在平日裏我幫你不少忙的份上,別去惹怒我阿瑪啊。”
毅恩滿臉堆笑,又無法擺脫眉間愁苦。擰成了一團的臉,怎麽看怎麽滑稽。燈草抿了抿唇,也知道現在不是笑話人的時候,可是為了吳放,她就好像沒有聽到毅恩的勸告一般,照例往裏行去。大概,這都是因為她錯誤地將允鎏的發怒和她阿瑪玉風貝子的發怒等同了起來。
“發怒就發怒唄。我阿瑪也經常發我脾氣。”
燈草撇了撇嘴,充分表明了自己的不屑一顧。
“這這這,玉風貝子那是發怒?”
毅恩不怕死地反問了這麽一句,兩個小人正在這小橋上僵持著。布托卻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出現了,他輕輕一咳嗽,成功地引來了兩個小家夥的注意力。
“布托……”
毅恩呻吟了一聲,連忙將燈草往回推。好像讓布托看到他們要往前走的意圖都是罪過。
“咱們這是去賞花,賞花。”
說著,毅恩便使勁把燈草往後麵帶,根本就不讓她有一絲一毫地空隙往書房那頭去。
“哎呀你做什麽呀!”
燈草的聲音依舊還在反抗,可是毅恩真要牟起來,她又怎麽是他的對手。於是,布托不發一言,隻是站在那兒就已經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噗。
他硬是忍住了笑,隻是泄露了一個音。看到毅恩二人跑得遠遠的,這才去書房複命。
“好了,你下去吧。”
允鎏點點頭,似乎很滿意布托稟報的這個結果。吳放在一邊聽著,隻覺得允鎏這個王爺當阿瑪倒也當得挺成功,不怒而威,有個震懾力在那兒。
想起自己的父親……
吳放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賢侄,久等了。”
允鎏坐到吳放麵前,連連道歉。畢恭畢敬地讓他飲茶,這一些列的舉動就連吳放都覺得有些惶恐。
“哪裏哪裏,本來便是應了伯伯的邀請前來。沒有將事情辦成之前,侄兒真是汗顏,汗顏。”
其實來之前,吳放就接到了兩個不同的命令,亦或者是命令和暗示。娘親似乎很擔心玉寧伯母的狀況,總是耳提麵命地叫他不遺餘力地將伯父的事情辦好。可是父親似乎並不這麽想,在吳放出發前,他還特地將吳放拉到了一邊,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大概意思,也許就是希望吳放放聰明點,別什麽事情都給人說,畢竟他們是做江湖生意的,可是允鎏伯伯,卻是朝廷的人。
斟酌之下,似乎兩位長輩說得都有理。無法,吳放隻好見一步走一步了。
“不知道侄兒管理忘憂庭院那麽久,可否知道夢迴和離魂這兩把劍的名字。”
吳放心裏暗暗一驚,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道。
“自然是知道的,隻是不明白,伯父怎麽會對這種江湖上的傳說感興趣。”
允鎏沉默,指腹下意識地在茶杯邊緣畫著圈,看樣子,這番話該怎麽說出口,也夠這睿智的王爺考慮好一陣子了。吳放倒也不著急,本來就有了會在王府裏耗上一整天的打算,現下還是白天,事情又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他自然是不會有多趕的。正好允鎏思索的時候,他也該好好想想,怎麽明哲保身。
至少,夭夭的事情,他不想透露半句。他的這個妹子,命已經夠忐忑的了,吳放不想再在她的名單上多加一個背叛的人。
“不瞞你說,你賢弟毅康不久之前得了一把劍。你司馬伯父說,那把劍很有可能是夢迴。毅康休假,也並不是因為生病,而是走火入魔。”
允鎏思緒一定,索性和盤托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求的就是吳放口裏的真相。
“伯父是想知道,如果這真是夢迴。這把劍,本身是從哪兒來的?”
“原來伯父是想查是誰給了這把劍與毅康。”
允鎏沒說話,全當是默認了。吳放沉默了半晌,過了好久擰成一團的眉毛才漸漸鬆開。
“不可能,據我所知,夢迴在朝廷剿滅無雙會的時候,早就已經毀了。”
吳放說了一半實話,這一半對他來說,卻是全部。因為白夭夭做什麽事情都不會事先通報他一聲,什麽都得他自己去查。以前是這樣,現在更是如此。他知道當初夭夭急功近利,為了能夠三年內學到全部的弱水心法,致使夢迴斷裂。但是他卻不知道,在白夭夭重新活躍於現世的時候,她早就已經將離魂要了回去,而把夢迴用吸收了自己一個甲子的極寒功力的怪石給重鑄了。
“毀了?”
允鎏也愣住了,他並不是不信吳放的話,卻也不知道該怎麽用吳放的這句實話去考量司馬扶傷告誡他的那些話。如果說當初的夢迴毀了,那麽他們現在拿的這把呢?又是什麽?
允鎏不相信,以司馬扶傷的眼力,會把一把劍認錯。
“是司馬伯伯說,那是夢迴?”
吳放一看允鎏一幅匪夷所思,參不透其中奧妙的模樣,便曉得認定那把劍的人,一定是武林之中的泰山北鬥。像司馬扶傷這樣的人物,說不上是有多活躍,又有多耀眼。可是藥王穀慧眼識人的分量,還是擺在那兒的。
“嗯,司馬兄說,那是夢迴。所以才會帶回去封在遺世山莊裏。”
“伯伯沒有和其他人說起這件事吧。”
吳放一聽到這話,無端端地便擔心起遺世山莊來。現在朝廷剿滅了無雙會,桃源鄉已經一下去了其中之一。如果他們再妄動一下,說不定頃刻之間也會遭到滅頂之災。
“自然是沒有。我也有我的考量。”
允鎏皺了皺眉頭,並沒有明說自己的心裏話。說白了,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和友人,不得不做了欺上瞞下的事情。吳放看著允鎏一臉憂愁的模樣,便知道要讓他作出這種決定,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
“伯父,敢問一句,毅康的內功心法,所承何人。”
“無門無派。硬要說,應該是嵩陽派別。因為毅康從小跟著在下嶽父大人,止戈將軍長大。所以那些武功路子,從內到外,幾乎都是由嶽父大人傳授。”
“是了。難怪如此陽剛正派,若不是如此,司馬伯父也不會傳授一些藥王穀的內功恢複心法給毅康了。”
吳放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忽然就站了起來,負手踱到了窗邊。
“毅康的功夫如果真是出自嵩陽派,再加上藥王穀的回春妙法,二者結合,便已經在他體內形成了一個陰陽相乘的局麵。可是那把所謂夢迴的到來,因為寒氣太強,水性太重,一不小心便讓毅康打破了這樣的局麵。突然間讓他體內陰性的潛能爆發,暫時壓製住了陽的調和。如此以來,就成了水克土這麽一個詭異的局麵出現。難怪毅康會走火入魔了。當然,這也隻是本公子的猜測而已。”
“那把劍水性很重是沒錯,當時毅康劍所指之處,稍加內力催發便已冰凍三尺。就連他整個人也是冰冷冷的,不透一點人氣。”
吳放轉頭來,沉吟了一陣,忽又敲了敲窗欞。
“不管是不是夢迴,這表征確實很像。若是伯父願意,小生願意前往遺世山莊一趟,好好去看看那把劍,再下定論。不過……在我看來,伯父您也不必太過擔心。若是這把劍確實有靈性,且認定了毅康為主人,以後它定然不會害他,而是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即便是安慰允鎏,吳放依舊沒有透露關於夢迴真正秘密半個字。若是允鎏知道,這朝廷和武林人人爭搶的弱水心法,從此以後有一半隻有毅康才能夠催動看得到,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把那把絕世好劍給毀了,以絕後患。
“哎,不瞞賢侄說,本王擔心的,就是這個。我……”
允鎏歎了一口氣,全將吳放當作了自己人,開口還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布托卻急急忙忙過來了。
“爺,怡親王來了。在大廳候著呢。”
允鎏一愣,趕忙望向吳放。吳放倒也明白這是什麽個意思,一福禮,便跟著布托從書房密道走了。見著人離開了王府之後,允鎏這才定了定神,緩步移出書房,心裏,還有對吳放的一絲絲愧疚。
沒辦法,今時不同往日,若是皇上他們知道自己和武林中人有所來往,還不知道在這禮郡王府邸裏頭會刮出什麽樣的腥風血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