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布局
日子一晃而過,紅線在外頭辦了四日的事情,侯仲和李顯就在離錯宮裏被白術擱置了四日。眼看著張雲如給他們的期限就快要到了,現在最多再耽擱一日,馬不停蹄地回去,也正好是在十日之內無功而返。
事已至此,再留在這兒也隻不過是受氣罷了。白術那怠慢的樣子,連好脾氣的李顯都看不過去了,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麽,平日裏遇到這種狀況就會轉頭走人的侯仲卻不動聲色。
李顯在第四日晚上問過他去留的問題,他沉默一陣以後,也隻是說了個等字,便一個人跑出去溜達去了。李顯無法,隻好先收拾行囊,等著自己師兄打定主意,就可以拿著包袱走人。
侯仲從離錯宮供客人們居住的宅院裏出來,一口氣就走出好遠,直到再也見不到那清冷的小院了,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他自己心裏很清楚,他在這兒漫無目的地等著,並不是要異想天開地等白術回心轉意。看那妖女與他們虛與委蛇的樣子,就知道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根本就沒辦法逼人家就範。
本來別人在江湖之中,不管是地位和名頭都要比他們丹心會要高,再加上這令人聞風喪膽的地界和作派,如果不是有傳言離錯宮的人拿了花名冊,張雲如斷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兩個徒兒來這個鬼地方來以身範險。
“鬼地方……還真是個鬼地方。”
侯仲負手而立在長廊之下,不免自嘲一笑。正這麽說著,旁邊忽然傳來腳步聲,兩盞燈籠,竟然是飄著過來的。在這兩盞燈籠之後,正緩緩走來一娉婷少女。
這樣詭異的場麵,讓侯仲這樣的七尺男兒都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向後退了幾步。
忽然,冷風一吹,那少女已經近到身前了,侯仲倒吸了一口冷氣,倒不是因為怕。而是他現在才發現,原來那兩盞燈籠分別是由兩個白衣小童提著的。
而那少女,正是他魂牽夢繞,念念不忘的笑麵,紅線。
“相公好興致,竟然這麽晚了,還站在回廊上賞月。就不怕,走進鬼門關裏麽?”
又是那一席好聽而又悅耳的笑聲,侯仲失神地聽著,倒也不覺得有多可怖了。
“原來是紅線姑娘。”
侯仲拱手行禮,正在這時,月亮漸漸現出雲端。紅線抬頭一瞧,輕輕讚歎了一聲,便吩咐那兩個小童下去了。
“去吧,姐姐這兒不用燈籠了。回你們的鬼麵堂去。”
“是。”
稚氣的聲音一起,兩個小孩兒又手拉著手往來時路上去了。侯仲擦了擦眼,發現那兩個孩子沒有走幾步,連人帶燈籠都不見了人影。他忍不住心下一冷,有種似夢似幻,分不清自己是在人間還是鬼界的彷徨。
“怎麽?相公可是在這兒等什麽?”
小童一走,紅線便往前跨上一步,和侯仲並肩憑欄眺望。入目之景,無非便是離錯宮內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還有那灑滿整個宮寢的銀色月光。
紅線在這裏看了幾眼,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了,便轉過身來背靠著欄杆站著。
“這兒的景致,可沒有琴欽閣的好。琴欽閣的景致又沒有司南穀的景致好。說來說去,現在的離錯宮,哪一處都比不上當年的無雙會。這位相公,你可是這般想的?”
紅線似笑非笑地望著侯仲,最後那一句話,分明是說給侯仲聽的。侯仲按按攥緊了拳頭,力求臉上沒有一絲異樣流露,現在臉上的盡是平常人所該露出來的那份惋惜與尷尬。
“紅線姑娘您真是……當年的無雙會是不爭,怎麽又可與今日的離錯宮相比呢?”
“哼,若不是有求與宮主,你會這麽說麽?偽君子。”
紅線又笑了笑,手一揮,紅色的絲線便帶著鈴鐺飛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那鈴鐺上儼然已經停留了一朵槐花。紅線伸手拿起那朵槐花,自己則坐上了那白玉欄杆。她的兩隻腳無意義地前後耷拉著,一幅孩童的模樣,根本就不管侯仲這個陌生男人是否在場。
或許,這便是她特有的表達蔑視的方法。因為侯仲太弱小了,弱小到她想要提起警惕都難。
若不是因為她總是想著阿航睡不著,又怎麽會來陪這個男人來打發時間呢。
紅線一心一意地玩著手中的花,心裏想著的,念著的,都隻有阿航。
二人相對無言了一陣,明明心上人在眼前,侯仲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看,到最後,眼看著紅線因為太無聊要離開了,他這才迫不得已開口。
“明日,如果宮主再不見在下,在下就隻好無功而返了。”
侯仲歎了一口氣,脫口而出的都是心中的困頓。正在賞花的紅線終於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可是那視線不過是停頓了一秒不到,就又移開了。
“那你今晚便可以走了,宮主是不會再見你們的。”
“為什麽?”
侯仲皺了皺眉頭,一直就沒明白為何離錯宮人對他們丹心會如此冷漠。簡直便是一幅丹心會有求於他們的模樣,可是那白術自己不是說了麽,花名冊根本就不再他們手上。
既然如此,擺出這樣的姿態豈不是欲蓋彌彰?
“一,你們說的那個花名冊,不在咱們手上。你們想要應付朝廷,可別拉上咱們離錯宮。這二嘛……相公,紅線不會告訴你的。既然明日二位相公就要啟程了,就早點回去歇息了。紅線就不遠送了。”
突然,紅線嘻嘻一笑,收回了自己比出二字的手指,跳下了欄杆,就要往自己的臥房去。侯仲看著她這樣決絕的背影,心實在有些疼。
他其實很想讓紅線知道,他要等的才不是那個什麽白術的回應,他要等的是外出做任務的她。
可是這樣的話,侯仲說不出來,也說不得。
“紅線姑娘!”
突然,侯仲叫了一聲,快步到了紅線身邊。
“相公還有事?”
雖然紅線還是在笑,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現在已經是不耐煩了。
“在下,姓候,名仲,字子期。”
侯仲在自報家門的時候說得極慢極慢,就好像生怕紅線聽不清楚一樣。紅線一愣,爾後滿臉的了然。眼波流轉之間,盡是狡黠與作弄,還有些許的不屑。隻不過,侯仲這時候隻顧著瞧那燦爛生姿的笑顏去了,哪裏還顧得上去參透那眼神中的意味。所以那不屑,他自然是沒看到的。
“侯仲是吧?我記下了。”
紅線嘻嘻一笑,轉眼間就消失在了侯仲麵前。看樣子,她被人攔下了一次,就斷然不會給他攔下她第二次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