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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 撲朔迷離

  自從放了煙花之後,每天晚上子時一到,毅康就必然會到小樹林裏去恭候大駕。可是他並不知道,白熾給他的信號煙火,根本就不是他這個拜把大哥的獨門秘製,而是當初他們做守山人的時候,無明留給他的無雙會物品。所以當三天之後,在他麵前出現的是白術的時候,毅康的心裏真是又詫異,又驚喜。


  “是你……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當毅康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白術心裏也是有著同樣的疑問。隻不過既然對方都已經把自己要問的都問出來了,就沒那個必要再表現出自己內心真實想法了。


  “這塊地方難道是你私屬麽?你能來?我就不能來?”


  白術笑了笑,還是那麽不可一世又妖媚的模樣。可是這笑容落在今天的毅康眼裏,倒也沒有那麽紮眼了,反倒是有些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裏頭,隻不過他還沒明白那是什麽東西而已。


  一番簡短的對話,兩個人又即刻各自安靜了下來。白術似乎對這塊密林裏的世外桃源很熟悉,甚至沒有一點陌生的感覺。當毅康還在四處打量環境的時候,她卻已經找了一塊看起來還算幹淨平整的石頭坐了下來。


  毅康一愣,抬頭望著毫無坐姿的白夭夭。月光下,卻隻見到了她那一雙白如凝脂的腳丫和腳踝上綁著的銀鈴。突然,他臉一瞥,望向了別處。


  “看來你對這裏挺熟悉的啊。怎麽,良清沒跟著你來麽?”


  “沒跟著來。既然是要來做壞事,當然是要偷偷摸摸的了。”


  白術也鬧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心理作祟,明明當初來這兒,還是帶著些也許看到的並不是弘翊的僥幸。現下這個僥幸成真了,白術又有些不高興了,不高興到在見到毅康的那一霎那,心裏湧現的喜悅還沒有傳到四肢百骸,就被她自己給活生生地掐滅了。因為對於這種喜悅,她有一種負罪感。


  毅康皺了皺眉頭,白術從來就不會正正經經地答自己的話,雖然他早就已經在心裏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可是真正碰到的時候,心裏還是會有些不痛快。


  白術見毅康沒吭聲了,倒也沒多少得意的神情,反倒是也跟著一起生悶氣起來。不管這周圍的景致有多美,還是現下她碰到的這個男人她有多想見,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那個煙花是你放的。”


  既然兩個人之間已經沒什麽兒女情長好談了,白術就打算單刀直入來談正事。


  “嗯。可是,我卻真沒想到,會把你給弄過來。”


  毅康其實不蠢,相反,他這人很聰明,什麽事情隻要是被他抓住了蛛絲馬跡,就很難逃脫還原整個事情的真相。毅康不知道為什麽白術會如此匆忙地趕到京城,更不想知道。因為他心裏隱隱覺得,自己的一個無心之失,似乎會牽扯到關於白術和內城之間的一個秘密。


  “哼哼,怎麽?這信號煙花可是咱們離錯宮裏的東西,你放這個的時候那煙花上頭可沒寫了你的名字。既然如此,我自然是要過來瞧瞧,是哪個同僚在這裏遇到難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做什麽生意的。”


  唇槍舌劍似乎已經成了兩個有情人之間相處的唯一模式,毅康覺得心很疼,可是又知道眼下這樣的局麵並不是說一句別鬧了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別無他法之下,他隻好默默地盯著白術瞧。靜靜地,看著。


  “你這是做什麽?”


  自從毅康知道了白術就是白夭夭這件事情以後,每次碰到白術,都是一幅謙讓的模樣,好像隻要她願意回心轉意,他什麽都肯做。這樣的轉變讓白術感到莫明的煩躁,好像現在這個無理取鬧的人是自己一樣。


  可是,事實到底是怎麽樣的呢。


  是自己無理取鬧了,還是因為自己的心被傷得太徹底,痛得不知所措,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應急反應?不管是哪一種原因,她都不願意去想。因為這兩條都不是她所想要的。


  “沒事。看看而已,以前我不也經常這麽瞧你的麽。夭夭。”


  毅康抿了抿唇,不自覺這些有點像是調戲的話就說了出來,等到他想彌補的時候,也已經來不及了。京城的夜確實有些冷,薄涼如斯,兩個人隻要不說話,就好像這氣氛都被凍住了似的。白術此時正低著頭,讓人瞧不到她的臉,更沒辦法猜出來她現在在想些什麽。


  “既然不是找我的,那我就此告辭了。”


  突然,她站起身子,走得有些倉皇。雙手已經握成了拳,藏在了袖子裏。


  “夭夭……”


  毅康想要出言挽留,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一隻手伸了出來,幾乎都要觸摸到夭夭的身體了,可是指尖剛一感受到從她身上迸發出來的寒氣,毅康卻又開始望而卻步起來。


  最後,挽留的話就成了幾句吩咐囑托。聽在旁人耳朵裏,說不出來的一陣諷刺。


  “你這身子要調理好一陣子才能夠從極陰的狀態中間拔出來,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到處亂跑了。這兩天,夜涼。”


  “哼。大仇未報,誰還管什麽身子。赫那拉毅康,你真是越來越可笑了。”


  白術冷哼了一聲,頭都沒回地飛身離開了這個地方。卻沒發現,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再反對毅康叫自己夭夭。毅康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樹林裏,因為剛才的小插曲而坐立難安。


  本來,他也是想這麽走掉的。可是轉念一想,若是自己走了,而大哥卻在這個時候趕過來了可怎麽好。於是,毅康又不得不收拾好自己亂作一團的思緒,坐在水池邊繼續等著。


  弘翊自打從昏迷中醒來以後,話就更是不多了。允祥好幾次想和他談話,卻也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終究還是沒談,該解決的問題,到頭來一個都沒解決。不過唯一讓允祥鬆一口氣的是,弘翊這兩天因為身體太過虛弱,便沒有再堅持往軍機處那兒奔。他這個做阿瑪的見機不可失,趕忙就親自去了養心殿給兒子告假。


  看雍正那模樣,似乎有些不太高興,又有些將信將疑。可是他的十三弟為他鞍前馬後操勞了大半輩子,他也沒有什麽不信的地方,就算是真正不信,也不可能當場翻臉。所以,這個病假請得倒還算順利。


  就這樣,弘翊便不得不頂著個官位在家裏清閑。他和允祥的想法完全不同,允祥是想著,希望在他身體恢複了,要去軍機處之前,自己能夠查出點什麽苗頭來,至少讓他們一大家子人看到一些解蠱毒的希望。可是弘翊卻在想,這麽個孱弱身子去了軍機處的密室也是白搭,什麽都做不了,到還不如等到自己的身體養好了,再把之前缺下來的功課都補上。


  兩父子就這麽在思想上南轅北轍,各有各的心思,可是在行動上也還算保持一致。為了快點把身子養好,弘翊出奇地配合允祥的決定。每天除了按時起床,修身養性以外,其他的激烈一點的動作都不會去做。可是,三天前的煙花卻打破了一切的平靜。


  當時弘翊本來都已經睡下了,莫明地因為天邊那一抹白晝睜開了眼睛,剛開始他還以為是在打雷閃電。仔細一瞧,驚得他的額頭冷汗直冒。


  想他當初在景園碰到白術的時候,白術不僅要求和他打賭,還不遺餘力地答應了他所有的要求,甚至還給了他兩根白竹,說是離錯宮的信號彈。


  當時弘翊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的問白術。


  你就不怕我出賣你麽?一放信號彈,你一過來,大匹的官兵就在那兒等著了。


  白術一聽就笑了,笑得特別輕鬆愉悅,不帶半點被威脅的緊迫感。


  “你若是有這個骨氣,就不會下定決心和我打那個賭。抓我,可以啊。除非你學成了,或者什麽都學不成,武功還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回話裏的傲氣與不屑,讓弘翊現在都忘不掉。所以那兩根白竹,他一直都沒舍得用,而且藏得很嚴實。突然間看到這似曾相識的煙花,怎麽能夠讓他不驚恐。


  弘翊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第一反應就是翻箱倒櫃地找那個安放白竹的盒子。當他瞧見兩顆白竹還完好無損地放在那兒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傻眼了。當天晚上,弘翊是睜著眼睛到天亮的。


  第二天阿博塞過來伺候他,瞧見他一幅一晚上沒睡好的樣子,便知道他有心事,仔細一想,就知道多半和昨晚上城郊那兒出現的異象有關。畢竟弘翊和白術之間的交易,阿博塞多少還是知道些的。


  “爺,您想怎麽辦?”


  弘翊沒看他,自己沉默了半晌,就隻說出一個字來。


  “等。”


  所謂等,就是靜觀其變的意思了。阿博塞領了命,每天晚上都憑著自己可憐的記憶摸索到城郊小樹林裏去蹲點。就怕是有人請君入甕,將白術給引出來。然後白術再什麽都招供,那麽他的主子可真的就什麽都沒了。


  誰知道阿博塞等了好多天,什麽都沒等到。一個是他怎麽都找不到當初弘翊和白術切磋的水池,這第二個,確確實實沒有什麽動靜。直到第三天,當他無意間瞧見毅康的身影的時候,這件事情才多少有些打破僵局。


  後來,阿博塞匆匆回來,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弘翊。弘翊眉頭一皺,半天都沒聲響。似乎如果這件事情和毅康有牽扯的話,就更加棘手了。


  半晌,他歎了口氣,手掌在膝蓋上連連拍了好幾下。


  “怎麽會是他……”


  自此,對於毅康的猜忌於防備,又加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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