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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 花浣兒

  白術今天一身平常著裝,和以前一樣梳著一根大辮子。穿著的衣服也挺名貴,那布料,至少是手工精細的活兒,袖口上還專門刺繡了一圈淺藍色的花紋,很好看。


  毅康提著菜籃,跟在白術身邊,看著她慢條斯理地按照單子來給浣兒買菜,不自覺間,空蕩蕩的籃子早就快塞了個滿滿當當。毅康跟在這樣的白術身後,想了很多。可是他的想法再多也總歸隻有一種,便是如果此時此刻他們沒有被名分所累,沒有因為那些壓在他們身上的責任而不得不兵戎相見,該有多好。


  集市的這條小路其實並不長,因為兩個人移動得很慢,所以看起來很長。毅康抬頭看著這仿佛一眼都望不到頭的小路,突然心情很愉悅,也很感慨。他希望,像這樣平靜祥和的相處方式,能夠伴著他和白術一輩子。


  “喂,喂。叫了你幾聲了,怎麽就不應一下?還要買什麽?單子上寫的。”


  白術皺了皺眉頭,拿了根大白菜在毅康的眼前晃蕩了幾下。雖然她總是繃著一張臉,就沒有對毅康笑過。可是這樣子在毅康看來,還是很可愛。


  “哦……這個,好像再有些青菜就好了。”


  毅康一邊說著,一邊就將紙條遞了出去。白術這才將手上的青菜放下,又轉過頭去,一心一意研讀起清單,壓根就不理毅康了。二人買完了菜,毅康如釋重負。可是還沒等他鬆一口氣,白術轉頭又要走。


  “夭夭!”


  一個不小心,以前的那種隨意與對白術的親密就泄露了出來。白術咬了咬牙,又站住了。


  “這,你還沒吃飯的吧。不然,咱們去那家小酒館去坐坐?自然是我請了。”


  白術對毅康這種態度不知道該座核反應,沉默了半晌,還沒想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人就已經不自覺跟著毅康走了。毅康選的酒館,雖然規模很小,倒也還幹淨。總有那麽三三兩兩的顧客在裏頭吃著早餐,無非就是些粉麵燒餅之類。


  毅康先讓白術落了座,立馬就招呼著小二過來點菜。盡是些白術在很久以前愛吃的東西。自始至終,白術都一直沒吭聲,直到毅康都忙活完了,她才開口說話。


  “說吧,是不是有事相求。”


  白術懶懶散散地從筷子筒裏拿出一雙筷子來放在沸騰的茶水裏涮,這麽一句開門見山的話,弄得毅康渾身變扭,也怪不好意思的。


  “怎麽這麽說。你今天陪我買菜,可是幫了我大忙了。不然,我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做完這些事情。”


  毅康兩手一攤,一幅十足的討好模樣。白術斜睨了他一眼,就不再說話了。大概二人彼此心裏都清楚得很,能夠這麽平靜相處,下一次還不知道會是何時。既然如此,倒還不如多多享受一些這樣的時光。


  這間小酒館來菜倒是挺快,估摸著隻是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就陸陸續續地上了好些。白術一手支著腦袋看著桌上被擺滿了各種小盤,忍不住便開了口。


  “這麽多?”


  “是啊,可不是這麽多麽?來來,都嚐嚐。”


  毅康一邊招呼著,自己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向美食進攻了,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一股紈絝子弟的氣息。


  “你這樣,就是不明白這人間疾苦。”


  白術就是這樣,隻要抓到毅康的一丁點小毛病,就會忍不住踩幾腳。在一邊隻顧著吃飯的毅康聽到白術直說了這麽一句話就沒下文了,甚感欣慰。


  若是換做再早些時候,估計現下他早就已經被白術給數落得體無完膚了。最讓他開心的是,白術這一次,並沒有對夭夭這個稱呼非常抵觸。


  相比於毅康的狼吞虎咽,白術隻是吃了幾口,就坐在那兒慢慢喝茶了。


  “吃完了?”


  毅康抬起頭來,總覺得白術其實沒吃什麽。


  “嗯,吃完了。”


  “夭夭,你這一次來京城,要多久才會回去呢。”


  突然,毅康歎了一口氣,把憋在心裏很久的話終於問了出來。白術喝茶的動作一頓,突然轉過頭來,嘴邊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我看你這句話,應該這麽問。你這個妖女,在這京城裏頭呆這麽久,到底是準備做什麽勾當。”


  “夭夭,我……”


  毅康一愣,剛想說些反駁的話,卻被白術一手止住了。


  “既然我不問你何故到這種魚目混雜的地方,你也不必幹涉我吧。明知道我做的事情會與你相對立,何必呢?好了,菜也買了,飯也吃了。我也該走了,大貝子,咱們後會有期。”


  白術說著,就從腰間拿出一錠碎銀,對著毅康晃了晃,便放在了桌上。毅康趕忙站起來,本來是想說不要的,可是那錠碎銀抓到手裏的時候,人就已經不見了。他無奈地看著那抹白色的身影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這才招手來找小二付賬。


  待到毅康回到小院落裏的時候,白熾早就已經打獵回來多時了。一聽見大門那兒傳來推門聲,白熾和浣兒夫婦倆便都奔了出來。


  “你可總算回來了,買個菜怎麽買到這時候?”


  白熾是個大男人,粗枝大葉慣了,完全沒有瞧見毅康臉上那落寞的神色。浣兒站在一邊,看到毅康盯著手裏的那一錠碎銀發呆,趕忙就用手肘頂了下白熾,自己則低頭把菜拿了進去,給這兄弟倆做飯去了。


  白熾被這麽一頂,眼神也落在了毅康手上。


  “怎麽?碰到什麽人了?”


  毅康點了點頭,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便坐到了四合院中間的石凳上。


  “心上人?”


  “嗯。”


  毅康又嗯了一聲,之後又沒了聲響。


  “怎麽?和人家小姑娘鬧別扭了?”


  白熾坐在一邊,一幅包打聽的模樣,似乎對毅康的私事特別感興趣。毅康聽到白熾這麽問,忍不住就苦笑了一聲,將白術留下來的那一錠碎銀放回了腰間的錢袋裏頭,好好收著。


  “她恨我。他們家蒙受了不白之冤,是朝廷的人弄得她家分崩離析。恰巧那一天我也和她不告而別,這讓她這麽多年以來都一直以為是我幹的。”


  這話題可沉重,讓白熾都有些後悔自己提起這一茬兒了。他不安地撓了撓腦袋,恩恩啊啊了一陣,便將話題拐到了其他方麵。


  “這個……我看你再給花珩運功一到兩天,就可以回去了。這孩子的身體狀況比我們夫妻兩想象得要好。就不耽誤你了。”


  被白熾這麽一提醒,反倒是讓毅康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當初他放煙花將白熾請來的初衷。瞬間,毅康的臉色變得極其嚴肅,嚴肅得就連白熾臉上的微笑都慢慢變淡了。


  “大哥,其實這次叫您過來,確實是有事情想和您商量。應該說,是想和嫂子商量。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更沒想到,您直接就將嫂子給帶過來了……”


  毅康話說到這裏,特意頓了頓,似乎是打算留下充分的時間來讓白熾好好消化和考慮。隻見白熾看了看毅康,又轉頭瞧了瞧正在廚房裏頭忙碌的浣兒,這才回過頭來低聲問了幾句還算是切中要害的話。


  “你找浣兒是有什麽事?”


  “其實我就想問,浣兒嫂嫂,是不是五毒教後人。”


  白熾一愣,就那麽一刻鍾的時間,表情千變萬化,那滑稽的樣子,如果不是因為毅康現下心裏有事,一定會被逗得笑出聲來。


  “你來。”


  突然,白熾站起了身,嘴巴上倒是說得客氣,可是還沒等毅康完全站起來,就已經拉著他的胳膊往內屋去了。


  “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件事?”


  “我……我有個兄弟,這兩天有人給他看病,說是中蠱了。至於這蠱毒是什麽名字,什麽個藥性,怎麽解,那個大夫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我利用職務之便……就去查了一下五毒教的事兒,發現五毒教的護法以及聖女祭祀遺留下來的子嗣都是花姓人,我就突然想到了嫂子,是不是,我……”


  毅康說到最後,因為緊張有點語無倫次,可是瞧見白熾聽他說的話,越聽臉色就越難看,毅康發現,自己其實已經離真相越來越近了。


  “你……”


  白熾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麽,突然他神色一滯,望向了毅康身後。


  “浣兒。”


  那一聲喚,差點沒有將毅康的魂兒給驚出來。他明知道浣兒嫂嫂就站在身後,大概是把菜炒好了正忙著端進來,卻不敢回頭看。她應該站得毅康很近,淡淡的菜香正一陣陣地往他鼻子裏鑽,可是毅康卻食欲全無。


  浣兒端著一盤清炒河蝦站在門檻邊上,平日裏總是堆著笑的小臉上此刻冷如冰霜,就連那眼神,都透著一股無情無義的寒冷。


  “浣兒。賢弟他……”


  白熾似乎是想要替毅康說情,可是仔細想來,又覺得沒什麽好說的。畢竟,毅康隻是過來一探浣兒底細罷了,並沒有做什麽其他出格的事情。


  “行了,我知道了。開飯了,你把其餘的飯菜都端過來吧。”


  浣兒沒有等白熾把話說完,就點了點頭,打發了自己的丈夫出去。自己則慢條斯理地走到桌子前,將那一盤清炒河蝦放到桌上,自己則坐在了一邊。


  “你還站在那兒做什麽?坐吧。”


  浣兒整理好衣服抬起了頭,見到毅康依舊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便將頭瞥了瞥,示意他入座。


  “嫂子……”


  毅康挪了一小步,卻始終不敢靠近那張擺滿了珍饈佳肴的桌子。


  “坐啊。”


  浣兒又溫柔說了一聲,聽起來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可是她繃著的臉卻讓毅康並不這麽認為。幾番躊躇之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到了浣兒的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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