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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 猶豫

  已經得到飛天蠱的白術並沒有急著離開京城。離錯宮這些年來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意,在別人看起來隻有瘋子才做的事,隻要能夠為離錯宮積攢人力財力,白術就憑著自己這一身絕世功夫一一做了個遍。而這闖入大內奪物,自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隻是這一次也不知道為什麽,讓白術竟然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個好覺。從拿到飛天蠱來到這個小院子裏清修開始,白術就在想一個問題:這個女人要她找的人,到底是誰。


  又是一個夜晚,白術又一次坐在屋頂上,就著月光從腰間拿出那塊玉佩來翻看。那墜子摸起來質地極為涼爽溫潤,這麽一整塊好玉,卻隻用來刻了一個翊字,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就算是白術這種不怎麽懂把玩藝術品的人,都覺得有些可惜了。


  “師妹。”


  這次的任務,也隻有良清一個人陪著白術出來。白術曾經對他囑咐過,無旁人的時候,叫她師妹也是可以的。甚至,她會覺得很高興。


  “嗯,什麽事?”


  隻不過,白術似乎已經習慣宮主這個位置了,回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


  “現下已經快要到子時了,咱們過兩天還要去丹心會辦事,你卻還沒睡。師兄便想來看看,有什麽師兄能幫上忙的。”


  說著,良清便坐到了白術的身邊。這樣的動作,並沒有讓白術覺得反感。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這塊玉上。當然,還有那個即便明知道自己是要香消玉殞,也笑得如此坦然美麗的女人。


  良清看了看白術手上的玉,又偏過頭看著白術。良久,這才複又問道。


  “師妹是在猶豫什麽?”


  “……該不該去還人一個願望。”


  白術歎了口氣,將這手感極好的玉佩又收入懷中。今日的月光很是清爽,照在人身上,似乎都能夠將人身上一切汙穢都洗滌幹淨。白術閉著眼,仰著頭,迎著這樣的月光,隻希望能夠得到片刻的平靜。


  “哪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關於前兩晚的事情,白術雖然隻字未提,良清卻也有所耳聞。眼下難得見到白術偶爾露出這小女孩的模樣,不自覺間語氣都輕鬆了不少。兩個坐在屋頂上輕聲聊天的師兄妹,此時此刻都有些恍然,以為這時候他們不在京城,不在這冷清的庭院。而是在飛來峰上,在無雙會還沒有被一夜滅門的時候。


  “……這女人的願望,我是一定要還的,卻得費一番功夫,真是麻煩。”


  白術這般嘟囔著,下意識地又隔著衣服撫摸了幾下腰間的玉佩。她的指尖,又在她的腦子裏勾勒出一個翊字。一筆一畫,深刻如斯。


  “我想,這女子應該很是掛念這麽個人,關於這女子的事,你是調查到了多少?”


  白術忽然轉過頭來望著良清,良清依然是帶著那一半鬼麵具。麵具在月光下泛著溫柔的色澤,並不讓人覺得有多可怕。至少,白術就不這麽認為。


  “嗯……”


  良清輕輕蹙著眉頭,那溫吞的模樣讓他表現得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能夠見血封喉,下手果斷狠厲的殺手。


  “我隻是查到這女人入宮短短一年,就聖寵不衰,若不是她之後自己想不開,尋了短見,估計現下這內城就要這麽後宮粉黛無顏色下去了。”


  良清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在對自己的調查結果表示無奈,還是在感歎這女子的與眾不同。亦或是,二者都有。


  “嘖。真是。”


  白術一閉眼,索性躺在了瓦礫上,兩眼直勾勾地瞧著天上的滿月。


  “這麽說來,就得查查那時候,她最在乎的人和事了。而這人和事,我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一定不是老皇帝。”


  良清聞言,跟著點了點頭,微微側著身子繼續聽著白術說下去。可是偏偏這個時候,白術又不做聲了。良清以為她是困得睡著了,正要站起來將之抱下去,卻發現白術依舊睜著眼。


  “師妹?”


  “……師兄,我不想閉上眼睛。一閉上眼,就瞧見那女子灰飛煙滅。不知怎麽,這總讓我想起那個晚上。”


  良清的身形雖然略顯消瘦,可是因為練武的關係,他的腰背很是寬敞。這麽正對著白術,就能讓他的整個影子都將白術的身子罩住。良清一愣,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著白術璀璨如星辰的眼睛。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師妹很美,美如飛來峰上五十年才綻放一次的血煉花。可是那時候白術的眼睛不是這樣的,雖然同樣還是如此清澈,雖然同樣還是如此讓人移不開眼,有什麽東西,似乎已經變了。你可以說那是一種隱忍的恐懼,也可以說那是一種可以讓人心痛的堅強。


  “……那便不要想了。師兄陪你說話,若是想醉,師兄也奉陪。”


  “我不要醉。”


  白術默默搖了搖頭,良清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雙如星辰一般的眸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隱去了光澤。


  “醉了,還是要醒的。”


  白術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完。可是良清知道她要說什麽,因為他曾經試過無數回,為了自己好受些,為了自己能夠對已經死去的辰惜的感情淡些。可是每一次他都失敗了,醉了的時候做的是和辰惜鵜鶘情深的美夢,醒來之後他還要眼睜睜地看到夢碎,親耳聽到夢碎的聲音。這樣的日子,並不好受。


  “……也好。”


  因為辰惜突然又蹦了出來,讓良清的表情乃至口舌都顯得有些木訥。兩個人就這麽沉默地坐了一陣,隻是各自想著各自的事。突然,良清又開口了。


  “你打算將飛天蠱交給毅康麽。”


  “……我還在猶豫。”


  一提到毅康這個名字,白術反而有些錯亂。她不知道自己應該以夭夭的身份去愛著他,還是要以白術的身份去恨著他。又或者,白術其實也是愛著這個男人的。因為不管如何,白術還是白夭夭,還是她自己。


  “……你是怕毅康會將飛天蠱還給弘翊。”


  良清不敢苟同地說出了自己心裏的疑問。白術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吭聲。


  “怎麽可能呢。你應該很是清楚毅康,當初他跟著浣兒夫人學五毒教的解毒製毒,又去了遺世山莊去學醫術,無非都是為了能夠讓弘翊徹底剔除飛天蠱。眼下他若是知道,怡親王的心絞痛這飛天蠱能夠治,又怎麽還會把這東西還給弘翊。”


  “對,你說的沒錯,可是凡事總有個萬一。比如如果弘翊告訴他,如果沒有飛天蠱,他就不足以帶領這大內禁軍懲治這幫宵小,沒辦法守護住龍圖。又比如說,弘翊去求他,再比如,怡親王自己為了這個養子連命都不要,咱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夭夭一連串的比如讓良清有些措手不及,除了無言以對以外,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可是一想到毅康這單純無垢的後生,良清又有些心軟。或許怡親王的死活並不重要,可是夭夭和毅康之間不再心存芥蒂,和好如初,卻是良清一直以來埋藏在他心中的願望。而夭夭現在的決定,便與這一切息息相關,很有可能走錯一步就無法再回頭。


  “…咱們隻要在給飛天蠱之前把龍圖奪出來便可。”


  “不行。”


  白術又搖了搖頭,滿臉沉重。看得出來,她也並非輕賤無辜之人的性命,隻是她現在要做的事情關乎整個離錯宮的存亡。既然是要複仇,自然是要爭個你死我活,至死方休的。而她,絕不是走投無路的那個。


  “你這想法太過天真。此次奪取最後一片龍圖,茲事體大,隻許勝,不許敗。如若不然,咱們離錯宮定然會萬劫不複,永世不得翻身。既然如此,此次行動自然是要從長計議,不十拿九穩,絕不行動。眼下咱們剛拿了飛天蠱,內城現在看起來古井無波,其實裏頭早就已經炸開鍋了才是真,至少要等這風波過去了再行動。這麽一算,怡親王到底能夠撐上幾天都是個未知數吧?再則……”


  白術抿了抿唇,突然坐直了身體。


  “這飛天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到愛新覺羅弘翊的手上,即便是給怡親王治病,也一定要在之後悉數毀掉。不然,咱們以後,又會多了一個棘手的敵人。所以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說著,白術一翻身便下了屋頂,也沒說些告別的話。良清知道她是心煩,並沒有阻住她的去路,更沒有叫住她。隻是對著她的背影,默默傾身。


  “……是。”


  爾後,這一團黑暗又繼續坐在屋頂上,如尊雕像,也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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