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 真相
“你……你的臉。”毅康睜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從剛才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雖然他與無雙會的人幾年未見,卻依稀記得,良清雖然沉默寡言,倒也是個清秀俊俏的男子。而今的良清,卻隻有勉強半張臉能夠配得上這樣的形容。
“無雙會的那一夜,你若知道更多的細節,便不會對我的臉覺得好奇了。”良清溫潤一笑,隻有在這個時候,毅康才依稀在他的身上看到過去的影子。
見對方對於自己曾經所受過的遭遇如此輕描淡寫,一時之間,毅康竟然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二人之間雖然隻是沉默了一小會兒,卻讓毅康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喝麽?”突然,良清端起了茶杯向毅康示意,一股濃烈的酒味撲麵而來,讓毅康情不自禁地便去接了杯子。
“……你倒這裏來,真的沒關係麽?若是被夭夭發現了,估計她又得生氣了。”毅康一邊說著,一邊滿腹心事地輕輕抿了一口這酒。隻是一小點,竟然就讓他口幹舌燥,本來還有些冰冷的身軀,瞬間便暖了起來。
良清含笑瞧著毅康漸漸變得有血色的臉龐,爾後才低頭淺嚐杯中水酒,“這有什麽所謂,她若真的在意,早在我踏進你的房門之前,她便已經前來取我性命了。放心吧,自從與你重逢之後,她不單單是白術,還是夭夭。”
毅康聞言,不禁有些心情低落。說話間,一杯酒便已經下了肚:“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她還是那個完完整整的白夭夭……如今的她,讓我隻是靜靜地瞧著,都痛徹心扉。”
“……她可曾帶你去看過那塊無字墓地。”良清偏著頭望著他,他的麵具隱在黑暗之中,月光隻是照著那完好無損的半張臉,讓人覺不出一絲異樣。
可是卻不知為何,毅康在聽他問出這句話時,總覺得自己聞到了一絲苦鹹的味道。就好像是一滴眼淚,一不小心落入嘴巴裏,讓人苦得都想要皺緊眉頭。
“去過了。那一日我才知道,朝廷帶兵前來圍剿無雙會那晚,戰況是那般慘烈。”
“不,你不知道。”良清搖了搖頭,在說著這些充滿血腥味的話時,竟然一臉平淡與麻木,“隻有親眼見過、親身經曆過的人,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有多麽慘絕人寰,你光是看到了那些木牌而已,而那些墳墓,可都是夭夭一點點挖出來的,光是能夠讓那些兄弟姐妹完整地入土為安,我們這些從人堆裏爬出來的幸存者,都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還好那幾天飛來峰夠冷,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些孩子在入土之前會慘敗腐朽成什麽模樣……”
“……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麽。”毅康默默地聽著,隻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回暖的手掌,又在一點點地失去熱量。他隻覺得慚愧、隻覺得無地自容、隻覺得自己再呆在這個地方,隻會讓他窒息。
然而,他也很是明白,自己其實哪裏都去不了。從弘翊出賣了夭夭開始,他便已經無路可逃了,隻得聽天由命。他的腦子已經是一團亂麻,在擔心夭夭的同時,他也在擔心著自己家人的安危。可是待他冷靜下來時,卻又猛地發現,或許那個最應該擔心的人,是他自己。
因為弘翊和夭夭,他早就已經自顧不暇了。
“不,我是想跟你說,你莫怪夭夭現在變成這樣,你也不要覺得她恨你是有多不可理喻。三年前,你的不告而別,是她一生的痛,也是她一直解不開的心結。”
“三年前?”毅康一愣,一時之間,有些記憶模糊。半晌,他才眉頭緊鎖道:“那天晚上我再回去找她,她便已經不在了,明明我有留個紙條為何說是我不告而別?”
“那紙條她確實看到了,而且也一直保留至今。隻不過……就是那麽巧,你走之後不久,我們的人便找到了她,告訴她,朝廷帶人圍剿無雙會,讓她快些回去……領頭的那個人,還是你的發小,愛新覺羅弘翊。”
弘翊的名字,似是一個禁忌,是加諸在無雙會人身上的魔咒。不論是誰隻要聽到這個名字,仿佛就會像變了一個人一般。隻有這個時候,毅康才會依稀看到一個從地獄之中爬將出來的浴血修羅的身影。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之所以回去,也是有人送信與我,說江南製造局裏出了一些問題,我這才匆忙趕回去……”毅康皺著眉頭,努力思考著當日的細節,隻覺得整件事情太過蹊蹺,越想便越讓人覺得後怕。
“……夭夭後來趕到無雙會時,同門師兄弟們早已經所剩無幾,就連我,也是重傷在身,動彈不得。夭夭便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冒險去琴欽閣拿了弱水劍。隻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的是,她弱水劍法未成,若想使用弱水心法,打開弱水劍的封印,就必須是處子之身……可是那天晚上,你們卻已然私定終身了……”良清說到這兒,便沒有再說下去,他隻是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看向毅康。
隻見毅康怔愣在那兒,表情木訥地直視前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的事,或許你應該親自去問夭夭,更為合適。我言盡於此,之後應該如何做,便是取決於你了。”良清話音剛落,便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房門之外。